晨钟撞碎薄雾,两个少年脚步飞快却又不敢真的跑动,一路冲向问渠斋。
裴钰没刹住,月白锦袍已经卷着紫藤花瓣半边身子扑进学堂。慌慌张张中,头顶玉冠歪斜垂下一根发带,正巧扫过前排学生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
“梅先生,对、对不住……”朱乔喘着气缩在门边,衣袖被裴钰一路拉着攥得皱巴巴。
满屋织金线的靴尖都转朝这个方向,连偷偷打瞌睡的几个都瞪圆了眼睛坐直身子。
朱乔还从未这般受过注目,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能钻进青砖缝里。裴钰却像只闯进学堂的彩雀,神情自若,指尖轻轻一勾便扶正了玉冠,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眉间,将那双杏眼映得愈发明亮。
这回没等先生开口,他就一口气将身份同迟到原委道了个明白,还不忘把朱乔摘的干干净净。
负责教授经学的博士梅允执面无表情,看向裴钰:“来迟了?那便对个下联——负笈人来,衣角犹沾杏花雨。”
此话一出,课堂上大半人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四周唯余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朱乔更是手心冒汗,忍不住开始搓衣角,生怕裴钰对不出下一个就是点名让他答。
“……执经师立,眉峰已结砚池冰。”
有人偷偷抬起眼皮看向梅允执那张几十年都没雨过天晴过的脸,刚想笑又忍住,低下头肩膀轻微抖动。
胆子倒大,竟打趣起师长来了,不过勉强算得上伶俐。
“……先坐下吧。只是,若明日再踏着钟声进学,就请裴小公子替大家擦洗整个问渠斋的地砖同窗棂。”梅允执皱纹中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看了看裴钰的个头,袖口一挥:“你便坐第五排靠窗的位子。”
裴钰唇角泛起梨涡笑得很是讨喜,边行礼边应了声是。
他刚拎着书箱朝自己的座位走了一半儿,便听见上头梅允执的声音沉沉响起:“师青,你是斋长,若新来的同窗学业有滞,你便抽些空闲带他誊抄几篇晨课……其余人也不要欺生。”
“是,学生明白。”一道清润声音传至耳畔,裴钰偏头去瞧,隔着几个座位也只看到那人起来又坐下时的一片玉色衣角。
斋内重新响起一片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