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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书啦 > 梦狐笔录[聊斋] > 第62章 银杏

第62章 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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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这要如何是好?”

对于母亲来说,那些贪官污吏不过是戏本子里人人喊打的丑角,和王母女娲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罢了。

如今要告诉她,说本县的父母官元是恶父继母?

母亲那样一个人,如今都险些忘了发怒,好久才回过神来:“岂有此理!沂水县衙莫不是他家开的,连王法都不顾了?”

王子服则依旧失神地坐在一边,耳边一阵接一阵地嗡嗡直响。

完了,真的全完了。

“别太担心了。”婴宁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杯茶水,劝慰道,“不一定呢,也许他只是吓唬我们,其实根本没那么大的本事。”

王子服没接茶水,而是抬起眼望向她,眼底布满血丝。

婴宁还想接着说什么,下一刻,王子服却忽然抬手挡开茶杯,冷声道:“若不是你贸然闯进县衙去,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茶杯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你……”婴宁的手还悬在空中,她有些愕然,“我,我怎么会想到知县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啊?再说了,你当时又没有拦我,如今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王子服露出个痛苦的神色,两眼紧闭:“别说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可婴宁并不惯着他,直接薅着他衣领将人拽起来,怒极反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考中,这下可算能怪到我头上了,是不是?”

王子服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恼的,还是被衣领勒的。他用力想掰开婴宁的手指,却惊觉对方一双手如铁钳般有力,任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婴宁忽然觉得很无聊。眼前这个人、这整件事都令她感到荒唐、疲惫。

“老娘不伺候了。”于是婴宁低下头凑近了些,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将他一推,转身毫不犹豫地跨出院门。

母亲连忙追出门,却见门前空无一物,连根狐狸毛都看不见了。

……

赤狐向山林的方向一路狂奔,脑海中的阴霾却如影随形,无论跑得多快都甩不开。

其实婴宁之所以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因为于心有愧。

话虽说得硬气,她心里却明白,若这回王子服考不上,无论如何都只能怪在自己身上了。

而她不明白的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难不成错了吗?

心里乱着,婴宁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跑错了路线——平日里她上下山,都会避开定林寺所在的那一侧山脚。即便稍微绕远些,也比被秃驴发现踪迹、平白费神缠斗一番要好些。

眼下她竟埋头一路乱跑,直冲到山寺正门口的阶下了。

还好此刻没什么香客在路上,婴宁暗骂一声,连忙调转方向,想趁着被人发现前将身形隐入一旁的树林中,再悄然摸上山去。

谁知她才蹑手蹑脚地小跑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和沉稳的人声:“这位施主,请留步。”

狐毛霎时间炸了起来,婴宁缓缓回过头,冲那人威胁地龇出一口獠牙。

那是个约摸中年,慈眉善目的女子,身披一袭金黄色的衣袍,像是袈裟,又不全然相似。

她念了一声法号,低下头,双眼含笑,直望进赤狐眼中。

不知为何,对方身上分明丝毫没有敌意与杀机,婴宁背脊上的毛发却始终紧张地直立着,双耳也在不知不觉间向后贴。

“施主,秋意渐凉了,留下喝盏热茶再走吧。”那女子靠近了些,婴宁注意到她踩过地面积水,衣角挂上水珠,却未被沾湿,而是呈现出一种白银般的质感。

婴宁随着对方的靠近一步步向后退,警惕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黄衣女子摇摇头:“这人间哪里有神圣呢。”

“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什么玩意儿?”婴宁试着感应对方身上的灵力,却只能隐隐嗅到一丝木质气息,“轻易便识破我,总不会是凡人。”

“众生皆是凡生。”黄衣女子失笑,又道,“姑娘本非人,不也大费周章,非要做凡人?”

放的都是什么狗屁。婴宁不耐烦地抬起后脚挠挠耳根,直截了当地道:“别和我扯些听不懂的。你若没事,便放我过路;若要没事找事……”

她眯起双眼,狐目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黑气。

“那本大人陪你过几招也无妨!”话音未落,她忽然以普通人无法捕捉的速度一闪身,不知怎的便化为人形,两手成爪。

眨眼间,婴宁便晃到那女子身后。她无意纠缠,只向那女子后颈抓去——

谁知她甫一近对方的身,却好似碰到什么坚硬冰凉的壁障,被猛地撞疼了手。婴宁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黄衣女子淡然地回过身,仍不出手。定睛一看,她身周皆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金光,想必正是那层无形的壁障了。

婴宁大骂一声,好胜的牛脾气一下子被勾了出来。她掌心一翻,手中立刻出现一把带鞘的长刀,下一刻刀背打横,拿出半年以来日日扛石锁磨炼出的一身力气狠狠向那金光砍去!

金声乍响,如佛钟琅琅。

……

此刻,在婴宁看不到的地方,许多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

暗无天日的地窖中传出细微呜咽,刚刚降生的幼驹步履蹒跚,站起来,又跌倒。

一个个姓名被填进薄薄的纸张中,等待着被誊上桂榜,由千人万人抢看。

有人明知客来,却执意出走。

有人双膝埋入尘土,合掌哀叩上苍。

这些都是她注定知晓,却尚未知晓的。

婴宁眼中火焰无知无畏地跳动,一滴汗水穿过睫毛、滚进眼中,她却似毫无觉察,厉声喊道:“再来!”

长长的石阶上空空荡荡,只有一道金黄、一道火红的身影正激烈缠斗。

婴宁全力刺出一刀,却又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挥开。这让她不自觉想起王子服挥开茶杯的动作,一时间怒火更甚,血液冲上头颅突突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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