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原以为公孙兰不会再来,毕竟昨夜她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宫九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吓人,竟能把人吓到说不出话。
但公孙兰很快便又来了,她没有再穿那身漂亮的裙子,而是衣衫褴褛,像个要饭的乞子。
即便是乞子,公孙兰也是很讲道理的乞子,她今天安安分分地敲了门,自然也被安安分分地引进院子。
宫九已经在等她了。
又或者说,宫九没有在等任何人,他只是喜欢在那里坐着,然后随便看哪里都行,如非必要,他可以一直待到晚上。
这不是公孙兰和宫九的第一次见面,昨夜自然也不是,可在之前的几面里,没有哪一次会让她有这样强烈的心虚感。
这究竟是为何?公孙兰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得出答案。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红鞋子,是她的好姐妹,是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即将被毁于一旦。
“九公子。”
她的脸并非昨夜那张,而是配合“阿土”身份的那一张,但凡换一个人,她大概都会耍耍看,但宫九此人,令人捉摸不透,即便是一向对男人很有办法的她,也很难猜到他究竟喜欢怎样的女人,因此便无法像其他男人那样对症下药。
幸好,公孙兰在之前已碰到过这样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九公子座下的第一人。
“公孙姑娘请坐。”
宫九没有起身,他的身份已比眼前的女子高出太多,现在又恰恰是公孙兰有求于他,他自然怎样都好。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自以为是作出的那番姿态,更不喜欢她提起阿青时的每个神情动作。
于是他干脆从源头就把这些全部堵上。
公孙兰谢过后便坐了。
他们开始谈正事。
红鞋子的事情本就不复杂,为首的八个人中,最年轻的老八这次才是和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自然可以排除怀疑,老六身在空门,却有一个心爱的情人,而身为妓.女的欧阳情也恋慕着正在羊城调查绣花大盗的陆小凤,陆小凤总不可能是绣花大盗本人,她们两个也值得信任,那现在便只剩下四个人了。
宫九只听大娘略微讲了一些,便已有了些猜测,而他知道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公孙大娘也不可能是蠢人,既然早早就看出姐妹中可能有人生出二心,那必然手头已掌握了一些证据。
他不客气地直言问道:“你的组织里最初是什么地方让你发现了端倪?”
公孙大娘默然半晌,才缓缓答道:“账不对劲。”
宫九已挑起了眉。
大娘咬了咬嘴唇,这些事她甚至没和廖清欢说过。因为她若要拜托那人一件事,只要开口便好了,用不着把一切都讲清楚。但是,但是,九公子和廖清欢又不一样,九公子对她并无半点私情可言,她既然有求于人,姿态就得放低些。
“大约是在四月份的时候,我恰好在外收了两个新妹妹,打算在今年聚会时介绍给其他人,便想着从组织的账里支出些银子来为妹妹们做新鞋。”
她们的组织名为红鞋子,自然每个姐妹都有一双红鞋子。这双鞋可以自备,但公孙大娘往往在刚认下姐妹时,会送一双出去。
“那纰漏很小,小到我以为是姐妹们算错了账,但再等我下一次查账时,相差的银子便越来越多。”大娘苦笑道,“于是我便意识到自己的姐妹中恐怕有人在将组织里的银子挪作他用,再想得深一点……我不敢想了。”
宫九完全不关心公孙大娘的所谓姐妹情深,他只是一针见血地说道:“所以背叛你的人是拿这钱去养了别人,是么。”
公孙兰缓缓地点了点头。
宫九静静的看着她,忽地又道:“你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甚至不是个问句。
公孙兰吓了一跳,她原想矢口否认,但又在宫九如刀的眼神下,放弃了自欺欺人。
“她已经跟我很久了。”她只是说。
宫九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他的眼睛告诉她。
——所以呢?
她已经跟你很久了,所以她的背叛就可以一笔勾销?
宫九以为,正是亲近之人带来的背叛,才格外深刻。
他如此,阿青也是如此。
公孙兰的思绪被搅得一团乱,她这几天刻意忽视的种种细节都在此时浮上脑海——
她忽然变得很累很累,累到没办法回答九公子的任何一个问题。
然后,她看见宫九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然后对她说:“你该作出决定了。”
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廖清欢站在她面前。
直到她被送客,离开这座院子,公孙兰都没想通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
但是正如九公子所说,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即便她的姐妹不想对她下手,那个站在后面的男人可不一定这么想,不是吗?
一念及此,公孙大娘便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