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神经》。
廖清欢摩挲着纸上的这几个字,叹息。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世人也渐渐忘了还有这样一门武功,只要修习,便能轻易达到无上境界。
只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受一年之内突然失去武功三四次,任人宰割的。且这样一门武功,还须修习整整四十年才能大成,对于很多人来说,便更不可想象。[1]
早在来沙漠之前,他便去寻了很多和石观音有关的消息,其中确有她是南海无恨大师弟子的传闻,只是他那时已从无花那里知道石观音曾为报仇远渡东瀛习武,便把这些似真非真的传闻都放在了一边,只关心十几年前天枫十四郎同少林掌门和丐帮帮主比武一事。
现在看来,无花对他还是留了一手。
也是,毕竟虽他们说是好友,但在楚留香和无花对峙时,廖清欢也没想过去救人不是么。
廖清欢从桌上取来自己的剑,又轻轻地用剑将这本书的每一页都从中间分开。
稍稍把书页里夹着的那些纸页总在一起,半本《天武神经》便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如此,他就说像石观音那样的人怎么会把如此绝世神功放在书室那种无人不可进的地方——
只可惜她所期待的人时至今日也没发现她的用心良苦,倒是便宜了他。
石林洞府的房间大多和石观音本人的那间屋子一样,没什么多余的陈设摆件,只单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半截屏风,因此廖清欢手头自然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将这本书恢复原样的东西。
于是他便暂时把这本拆开的书置于枕下,又取出一本新的画册,放在桌上状似他在翻阅。
他本人却坐在床沿,翻过一页又一页的武功秘籍。
等到他实在耐不住腹中饥饿,想起一天都还未进食时,这座山谷已再度恢复寂静。
已是深夜了。他后知后觉。
廖清欢将散落的书页收至床下,然后便戴好面具出了门。
他还记得谷内厨房就在刚入山谷时的右侧岔路内,若是幸运的话,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吃食。而就算厨房里什么都没有,那附近还有一些果子可以充饥,只是不确定那些果子是否被阿芙蓉沾染过。
他刚踏出房门,就听到背后有幽幽的声音传来。
“廖公子。”
他回过头,这声音他已经很熟悉了,这几天来,他和这位女子已见过好几面,也聊过很多在这里本不该聊的事情。
是曲无容。
廖清欢笑道:“曲姑娘。”
“廖公子,已经很晚了。”言下之意便是再催促他尽早回去睡。
廖清欢苦笑了下,“在下今日看书入迷了些,一抬头便已到了这时,不知府中是否还有饭菜可以充饥?”
曲无容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转身离去,“跟我来。”
廖清欢跟了上去。
行至厨房,曲无容很快便从里面端出了一份饭菜,还搭了一颗红红的果子,虽然不多,但足以充饥。
廖清欢如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但却在伸手想要触碰那颗果子时,倏地被人按住手腕。
现在这里只有两个人,那按住他手腕的人必然是曲无容。
他抬起眼,似是在等她的解释。
可她却立刻收回了手,即便他把玩着那颗果子,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阿芙蓉?”忽地,他没头没尾地问道。
曲无容闻弦歌而知雅意,即便这名字和她知道的不同,她也明白了廖清欢的意思。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廖清欢笑了。
石观音是怎么养出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的?
明明亲生儿子是冷血无情,亲手杀死对自己信赖至极的弟弟的无花?
他突然想成全石观音的试探,将《天武神经》交予她最得意、亦最恐惧的徒弟之手——
曲无容。
曲无容从未落下过一天的晨课。
无论春夏秋冬,都风雨无阻。
即便昨夜子时才回房间躺下,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早早便起床洗漱,到山谷外练剑。
她的剑很快,却又不够快,又或者说,是她想要更快。
可习武这件事本就无法一蹴而就,她必须日复一日,认真刻苦,才算不负师父的殷勤教导。
但同时,她对毁去自己容貌的师父又怎会没有恨?
日日夜夜,她都在反复思考师父对她的好,和对她的坏,究竟是哪个更重一些?她分辨不出来。
当她将将走出山谷时,只略略抬眼,便看到了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这是个男人,一个任何人都很难忘记的男人。
曲无容直到这时才想起,她唯一见过这张脸的那次,是在他的房门外,只有幽幽的烛光透出门缝,她看到人向她走来,便抬眼望去。
那是非常迅速的一眼,她甚至想不起那时的感受,又或许是被竟然有人可以拒绝她师父所震惊,忘了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总之——
她竟像第一次见这人一样,只一眼便看呆了去。
直到她听到对方发出她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