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娜注视安娜庭院的一株玫瑰，花期基本已经过了，但这种矮小但顽强的植物在阴影处还残留着几株小小的，尚未完全开放的花苞。

“不错吧？”她们这次约在了安娜家中，女人端着两杯茶来到庭院，自豪地说，“这是法国蔷薇，过去几年好几种玫瑰都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但我的好女孩还活着。”

阳光洒在舒展的枝条上，阿琳娜接过茶，在安娜重新确认任务的两天中，她已经逐渐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了。

“嗯，”她说，“我喜欢阳光。”

这是第三年，新闻里都这么说，终极人让世界恢复白昼的第三年。

犯罪辛迪加统治地球的目的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在某种时刻，人类可以顽强得像是下水道里的蟑螂。

夜枭可以让整个哥谭听见他的名字都颤抖，接着他心爱孩子的尸体就被拼成礼盒出现在他家门口。终极人也可以让世界短暂失去白昼，然后人类手握核弹的自杀式攻击和对氪石的地毯式搜索就差点让外星人永久地沉进太平洋的深处。在犯罪辛迪加杀死第十二个总统及领导人以后，人类和他们暂时达成了共识。

和平就像美少年的花期，虽然短但是一定会出现。

月球被挪开，久违的阳光洒在冰封的大地上。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人类社会都在为此歌颂和庆祝，无数的文娱作品涌现，甚至联合国为此专门制定了一个新的节日。

但很快，当这种激情消退后，有人开始忘记了辛迪加的可怕，他们又把目光放在了彼此身上——新的美国总统又要出现了，按照和辛迪加的约定，他们不能杀死他或她。

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苏联的大人物给克格勃下了命令，克格勃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指派给了红房子，红房子将这个大问题丢给了所有不再境内的间谍，境外的联合行动组——

他们真的决定让阿琳娜试着成为第一夫人。

命令层层转包后，由安娜递交给了阿琳娜。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机会，”阿琳娜说，她站在庭院中央面无表情，“你们甚至不能保证他活到大选结束，那时候我怎么办？我在红房子上学的时候没想过我会成为这种寡妇。”

“您可以让他别死，我知道您有很多保护目标的经验。”安娜安慰道。

“那可说不好，”阿琳娜不知道这种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是她真的这样干过一样，“有统计，在婚姻里妻子会至少想杀死丈夫七次。”

“瞧啊，您已经在思考婚姻了，”安娜用赞许的眼光望着她，“我得向您学习，您的任务思维是我见过转变最快的，我敢打赌您会因为这次行动受到嘉奖！”

阿琳娜冷笑一声：“可我明面上是叛逃的苏联人！世界已经大团结了吗？怎么没人通知我？”

安娜反而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上一任美国总统把自己变成了浩克。我想对比之下没人会在意这个，而如果任务一切顺利，我相信威尔逊真的可以用世界大团结作为口号——在人类社会的危机时刻，一段跨越了过去历史隔阂的爱情，哇，威尔逊该给我钱。”

史蒂夫·罗杰斯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她了，阿琳娜开始肆无忌惮地自由发挥：“别给我提人类的命运可能取决于我的情报，如果人类的存亡的关键是我是否符合斯莱德·威尔逊的性癖，那我觉得犯罪辛迪加的目标还是很符合常理的。”

“上校，”安娜轻声说，“这是命令。”

这是个很熟悉的句式。

阿琳娜的身体比她的大脑要更快理解这句话，她几乎是立马挺直了身子，如同听到狗哨的狗。那个在安娜庭院中，懒散倒在椅子上享受阳光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操纵的士兵。

接着，她的大脑意识到了这足够令人羞耻的反应，她下意识用力，手里的骨瓷杯子的传来清脆一声轻响。

【“冷静下来。”】她的脑海里传来久违的声音。

阿琳娜回过神，她注意到安娜警惕地望着她，刚刚和煦的暖风穿过那株法国蔷薇，带走她背后的冷汗。她放下生出一道裂痕的杯子，然后和每个受够了工作氛围的上班人士一样宣布：“我要去厕所。”

*

【“我想说，”】脑子里的声音说，【“这真让人怀念。”】

【“……”】她低头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是穿着体面地坐在马桶上。

她问道：【“女厕所吗？”】

【“不，”】史蒂夫顿了顿，男人说，【“是你逃避工作的态度。”】

【“斯莱德·威尔逊，”】男人又说，深吸了一口气，【“我真是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问问红房子，”】阿琳娜也深吸了一口气，【“据说我们一直都毕业就包分配。”】

阿琳娜对着安娜的天花板白了一眼，她希望她脑子里的那位能看见。

智能马桶圈在她屁股下稳定地用合适的温度熨烫她的心灵，安娜的卫生间里也散发着好闻的味道。阿琳娜用手撑着额头，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沉浸在思绪里，脑子里翻涌的记忆总是冒出零散的碎片，可当她试图抓住这些碎片时，这一切又隔着一层永远捅不破的膜。

【“你还好吗？”】她脑子里的声音问道。

【“不，”】阿琳娜实话道，【“我认为我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人，我一点也不适合作为间谍，我甚至不知道克格勃是怎么把我招进去的，我真的通过他们的考试了吗？”】

【“我相信你肯定通过了。”】史蒂夫的声音轻下来，阿琳娜听见他缓慢地把刚才那口气叹了出来。

【“这个世界疯了，虽然所有人都表现得我才是那个疯子一样，”】阿琳娜按下墙壁上的按钮，马桶开始冲水，【“有外星人让地球上不再有阳光，有像闪电一样快的男人会暗杀这个世界的政治领导人，而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件事。你知道哥谭吗？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城市的时候以为我脑子坏了，为什么会有个打扮成猫头鹰一样的男人在里面做犯罪皇帝——这不该是这样。”】

脑海里的男人安静地听着阿琳娜坐在马桶上的崩溃话语，阿琳娜已经不记得史蒂夫·罗杰斯是谁了，她在这个世界也谷歌过，压根没有过叫做史蒂夫·罗杰斯的人。可既然她自己让这个人来成为她计划中的一环，阿琳娜认为他就应该遭受和她一起评判安娜卫生间装修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