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身侧的男孩一眼,宽容道:“想问什么?”
“我只是看看你。”
“那看吧,”她笑道,“我喜欢年轻男孩看我。”
“听起来你对斯莱德很不满。”
“哦,斯莱德对我来说也是年轻男孩。”
“……别说这个,”杰森噎了一下,他的脸皱成一团,一定是想到了斯莱德的白发,“有点恶心。”
“那问吧,”阿琳娜嘶嘶吸气,“我总是对你很坦诚,孩子。”
杰森古怪地沉默了一会,他脸上难得露出一种胆怯和犹豫的神色,阿琳娜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得知自己的过去,面对那一切,”他轻声说,小心翼翼地观察阿琳娜的神色,“……那是什么感觉?”
杀人和被杀。
伤害和被伤害。
情绪的巨浪随着记忆在她心口翻滚。她想起来了苏维埃的红色旗帜,想起来跳芭蕾的女孩。她将双手插进敌人的血肉,有人剖开她的身体,在里面按入人类进步的结晶。没人来救她,也没人救她手下无辜的死者,死者的血染红了每片土地,她盼望着有个红头发的娇小身体出现在眼前——来拯救她或者杀死她。
可娜塔莎·罗曼洛夫没有出现,起码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
“我感觉,”她开口,嘴唇几乎粘连在一块,声音从她的嗓子眼里迫不及待地钻出,“我感觉好多了。”
身旁的男孩吃惊地望着她。
“那些东西,”阿琳娜平静地解释道,“我本来以为会摧毁我,多可怕啊,被当作物品过了大半个世纪,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以为我没法接受这一切,最后会变成一个疯子,在街上大嚷大叫,穿着奇装异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一个超级反派什么的。”
“但没有,可能我天生就没什么道德,或者我的个性坚强到没人能改变——我记起一切后,我吃的更多了,睡得也更不错,我没有做梦,也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反社会精神病。杰森,过去远没有我想象的可怕,我做得真不错,对吧?”
杰森·陶德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是的,”他说,“为你干杯,阿琳娜。”
抛下尸体的地方是海边的一处下水道口。
没什么人来这边,周边都是工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阿琳娜怀疑这些工厂的效益也并不好。
在这一片钢铁森林做的坟墓中,她和杰森打开后备箱,一个人扶着还带着一点温度的头,另一个人搬着那双臭靴子。他们一块用力,踏步,尸体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就是这儿!”阿琳娜小声说。
于是他们松开手。
“——砰!”
尸体被投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仿佛石子投进水花的声音传来,重物缓缓沉底。阿琳娜蹲在下水道口看了一会,只瞧见浓重的黑暗,或许过不了多久,里面的怪物就会爬出来咀嚼肉块和骨骼。
他们在井口歇息了一会,主要等杰森的腿疼稍微缓解,阿琳娜又把遮挡物给盖在了井口。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着墙面,风中有海腥味传来,阿琳娜从车里把没吃完的半个辣热狗拿了出来,杰森·陶德站在灯下等她。
“你应该吃点东西,”她劝道,“斯莱德不会给我们剩菜啦,你不知道,超级士兵都真的很能吃。”
“我不饿,”他耸耸肩,“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辣椒酱让阿琳娜双目含泪,她迟了一拍,“……对辣热狗?”
“……对谜语人。”男孩翻了个白眼。
“哦,爱德华,”阿琳娜嘟囔道,“我总得见到他,这太不对劲了,阿曼达,自杀小队,脖子上的炸弹——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凑巧,阿曼达想找人杀谜语人,这时候突然蹦出来一堆和我有一样炸弹的人?谜语人肯定知道点什么,我应该早些解决这件事,但……”
“因为我。”杰森说。
“不是你的错。”
“我总是毁掉别人的计划,蝙蝠也过告诉我。”
“我认为那绝不是蝙蝠的原话,没人后悔过和你建立关系,”阿琳娜认真瞧着他,“这不仅仅是因为你需要我们,还因为我们也需要你。”
杰森·陶德试图用兜帽盖住自己的表情和阿琳娜的直视,很快就失败了,这不仅是因为阿琳娜改造后的夜视能力,还因为她是个不懂得边界感的蠢蛋。
“……其他人一定不赞成这点。”
“你是我们的选择,杰森,我花了很久才意识到,选择没有好坏之分,它的区别只在于我们想不想要,”阿琳娜吃完最后一点食物,她珍惜地添去酱汁,“你是头一个提醒我承担责任的人,我……不常思考,所以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做错了什么。”
“娜塔莎,如果我将她看作姐姐,我就要承担一个妹妹的义务,我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存在,可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并不在场。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红房子的女孩,九头蛇死在同样实验下的受害者,他们需要这件事的彻底结束。”
“……还有斯莱德,如果我把他看作一个有血有肉拥有感情的人,我就不应该……起码我得在打算走之前正式告诉他一声,”她顿了一下,“但其他的是他活该。”
杰森·陶德捏着热狗的包装袋,现在里面的食物已经凉透了,“没人告诉过你,心理剖析会让人丧失食欲吗?”
他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不再冒热气的食物,辣椒酱同样也让他双目含泪,“只是直接告诉我吧,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这很简单,”阿琳娜点点头,“再相信我一次吧,小鸟。”
“这听起来你像是更需要一个超级英雄,阿琳娜。”
“为什么不呢?考虑到我从未被超级英雄拯救过,但我听说哥谭里总有一些幸运儿,”阿琳娜轻声说,“你能再当一次罗宾吗?为了我?”
空气静止了。眼前这个和罗宾相差巨大的男孩静静地望着他,这的确不是个超级英雄出场的好时候,他们刚刚处理了一具尸体,现在手上捏着油腻的热狗包装袋。杰森·陶德的脊柱还没修复,他穿着陈旧的衣服,上面有脏污的灰尘,他的脸上的伤疤长出的新肉,粉红色的,在哥谭的寒风中颤抖着。
“为什么不呢?”他说。
“谢谢,多谢你,杰森,”阿琳娜使劲眨了眨眼,这次她没有吃墨西哥辣酱,眼底也有一层泪水蓄出,她掏出手机,播下一个早该播出的号码,“我现在该打个电话,你该吃完你的辣热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