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德·威尔逊醒了过来。
这是他受伤昏迷后的第三次苏醒,头两次,他只能勉强集中精神来判断自己的处境,血清在修复他身体的同时剥夺了他的精力。好在斯莱德已经很习惯同这种疲惫斗争,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让自己睁开眼皮,直到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女人用俄语告诉他继续睡去。
阿琳娜曾经剖开过他的肚子。
那是斯莱德佣兵生涯里受过的最严重的伤势之一,他那时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肠子像一坨湿滑的史莱姆一样从掌心流出——阿琳娜在哭,她的眼泪大滴地落在地板上,在斯莱德的血坑里溅出小小的水花——该死她为什么在哭,九头蛇和红房子真的把她的脑子搞坏了。
别哭了,他想,他不会死的,去拿点绷带和针线,去给冬青打电话告诉老家伙最近不要接新单子。
凑近点,他要用肠子勒死这个用他买的德国剔骨刀刺伤他的女人。不要离开,不要去和令人作呕的红房子同归于尽。留在他身边,别再去追求脑子里的幻影了,他才是永远正确的那个选择。
无数的念头在斯莱德那颗被开发过的大脑里涌过,但很快,阿琳娜手掌的温度让他的眼皮也暖和起来。
他陷入无梦的睡眠之中。
第三次苏醒,警惕造成的心跳加速只维持了短短一秒钟,很快,斯莱德就意识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熟悉的天花板,柔软的被褥暖烘烘地包裹着他,他感到干净、整洁和舒适,床单散发着香气,身侧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裹好,厨房里有人在做饭,油锅里在煎些什么东西,可能是他放在冰箱里的冷冻香肠,没有真正化冻就丢下了锅。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来,他听见那个孩子的脚步声从他的卧室门口经过,斯莱德面无表情地发了好一会呆。
紧接着,他开始检查自己的通讯。
很多人给他发来了信息。
企鹅人,双面人,他们希望同他合作,当然,他们会知道那只死去的罗宾鸟的消息,在阿卡姆的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划掉,划掉,这些人不值得他多费力气。
小丑女,杀手鳄,哦,阿曼达重新召集了自杀小队,她想做什么?这个念头被他暂且记下,他会去找人打探具体消息。或许不用,哈莉奎因这个疯子从来不吝惜闹出大新闻。
一些合作过的雇主开出的二次价码,划掉,黑面具的试探,拉黑,几条塔利亚发来的询问或者别的意图,他敷衍了几句,让冬青处理这个。
罗斯,他的女儿没有消息,艾德琳,他的前妻也是。
斯莱德预估最好的打算,他只能在自己的葬礼上躺在棺材里才能再次看见她们的出现。
最后,冬青。
他点开对话框:“我还活着。”
“我知道,”冬青立马回复了他,“阿琳娜告诉我了。”
正在输入。
对话框闪烁了一会。
“你还好吗?”他的老伙计问,“发生了什么?”
“很多,”斯莱德输入,他的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几秒,“我知道了蝙蝠的身份。”
“老实说我并不好奇这个。”
“我炸了蝙蝠洞。”
“不用告诉我过程,我只知道你还活着就行。”
“阿琳娜找回了记忆。”
“哦,操。”
再次正在输入,冬青过了好一会又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斯莱德。”
“很好。”
“真的吗?”
“糟透了。”他说。
他不再看向手机,起身,洗漱,他的骨骼和肌肉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如既往的好用。他叼着牙刷注视着镜子前苍老又年轻的男人,他起伏的肌肉上没有一道伤疤,平整如新。
片刻后,他漱口,走出房门。
“你在干什么?”他看见了阿琳娜。
女人穿着从他衣柜里偷来的宽松衬衣,那头光鲜的金发可能因为下水道之旅重新变得有点毛躁,现在盘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发髻。
“……做早餐?”阿琳娜迟疑回答他。
斯莱德凝视阿琳娜,他试图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出一点恐慌和怀疑,但是没有,阿琳娜平静地就像是她从没想起过发生了什么,她杀了几个无辜的年轻人,她窃取了哪些情报,她的母亲,房子和心爱的猎犬。
她真的在做早餐,她煎了香肠,虽然并不是很成功,还做了炒蛋,鸡蛋的卖相很不错,还散发着黄油的香味,黑胡椒点缀在上面。桌上有一碗洗好的水果,旁边还放着冰箱里拿出来的法棍。
“你知道谜语人出现了吗?”阿琳娜把小番茄一分为二,砧板上留下了血一样的痕迹,“他在哥谭电台里留了个谜语——我潜藏在哥谭最深的秘密中,我会在舞台上出现——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哥谭最大的秘密?”
“我不知道?”阿琳娜茫然说,“布鲁斯·韦恩的银行账户密码?”
“那个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杰森说。
“别考验我,你不知道一次犯罪后再也不用工作的诱惑有多大——哥谭的舞台在哪?哥谭剧院?”
“我猜是阿卡姆,”杰森耸耸肩,“剧院到处都有,总得有些特色景点。”
“但阿卡姆已经被我炸了——我们就不能等着蝙蝠解开谜题,然后我们去抢走蝙蝠的成果吗?”阿琳娜皱眉,“这难道不是你们美国人一直在做的事?”
“你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国籍歧视者,阿琳娜。”
斯莱德没有参与这场讨论,他沉默地打量着这一切,坦然讨论布鲁斯·韦恩和阿卡姆的杰森·陶德,过于生活化的场景。阿琳娜上次做早餐是什么时候?她从不为人做早餐。
什么改变了?她想做什么?杰森·陶德知道吗?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直到杰森朝他扔了个苹果。
“嘿!”男孩的声音介于男人和变声期的沙哑之间,“你是要过来吃早饭还是继续傻站着。”
斯莱德稳稳接住了苹果,他冲着杰森·陶德说:“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出门。”
“现在?”杰森很惊讶。
“现在?斯莱德?”阿琳娜冲他挑起了眉。
“没时间耽误了,等我们到了莫斯科,还有你的脊椎手术,你以为你能训练多久,”斯莱德说,他迫切地想把场景拉回自己的控制中,或者掌握一些有效的信息,“带着你的枪。”
“你认真的吗?”女人反问,她手上还拿着那把切番茄的匕首。
杰森·陶德瞧了瞧阿琳娜,又仔细瞧了瞧斯莱德,他重新拿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吧。”
气氛松弛起来,在场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人会承认。
“我把早餐给你们装上。”阿琳娜得意地炫耀她的炒蛋。
的确很蓬松油亮,即使是丧钟,也没理由拒绝这盘食物。
*
人和人关系的本质是一场交易。
许多人聚集在他身边,斯莱德知道自己是个有魅力也有本事的男人,他能为很多人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哪怕有时候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