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元度的声音从那扇古雅的门外传来,桑珣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喻泽刚才怎么也联系不上的谢元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确实是谢元度本人。
遭到谢元度斥责的茶馆侍者皆在状况之外,他们毫不怠慢地守着谢元度和另一位贵宾,全身心都在这两尊大佛上,不知道怎么一不留神,就冷不丁在接待室里发生了这样恶劣的霸凌事件。
一位来访的客人逼另一位来访的客人下跪,这在他们茶馆史无前例。茶馆的侍者不知所措,赶紧按下对讲机上的按钮,呼叫经理来处理。
与谢元度同来的人见状也愣住了,但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他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而是选择了隔岸观火。
其他人都没想到扶桑珣起来,是谢元度亲自过去搀的他。
桑珣的两条小臂被谢元度温热的双手托起时有一瞬的恍惚,下一秒他失去知觉的腿麻木到无力支撑他的重量,一个趔趄扑倒在谢元度怀中。
今天谢元度用黑色羊绒衫代替了衬衣,胸膛滚烫。
他的气息喷在桑珣的脸上,灼热得令人喉咙发干。
桑珣的心律乱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仿佛终于明白他当初打倒桑铭时,桑铭为什么要叫得那么大声了。
因为撑腰的人来了。
当年来的人是桑利鸿。
今天,来的是谢元度。
他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初次品尝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心乱如麻。
谢元度架着桑珣,将他安置在垫着软垫的木椅上坐下,弯腰和他保持在同一高度,在他耳畔说道:“你先在这坐一会,我送了客户就回来。别害怕,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说着他直起身子,淡淡觑了一旁的桑铭一眼。
就在这时,茶馆的经理慌张赶到,连声给谢元度赔不是。
谢元度对事不对人,对着冷汗涔涔的经理说:“大家忙前忙后辛苦了,有疏忽也情有可原,但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接着他又对着合作方的老板说,“真不好意思文总,扰了您的雅兴,里面被欺负的是我认识的小孩儿,一时心急就把您晾在一边了。您是回宴桂华庭,还是回家,我派人送您?”
对方连连摆手,“谢总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是老相识了,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让司机来接我了,马上就到。你还是陪着那孩子吧,遇到这种事,应当受了不小的惊吓。”
谢元度礼数周全道:“那我就只送您到门口吧。等您上了车,我再回来。”
这次对方没再推拒,恰好司机给他打来了电话,便不遑多让,应了谢元度一声,边接司机的电话边向外走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中。
风吹风铃,清脆作响。
有人心神不宁了。
桑铭现在满脑子都是震惊和恐惧,睁大了眼睛,浑身和石雕一样僵硬。
他怎么也没想到桑珣会和谢元度认识。
他们怎么搭到一起去的?
桑珣不是只是条沉迷游戏戒不掉网瘾的丧家之犬吗?
说好的谢元度位列神坛高不可攀呢?
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博度掌权人居然会垂怜桑珣这样一个如同乞丐的杂碎?!
桑铭反应过来以后,双目赤红,满眼愤恨。
要是早知道桑珣有谢元度这座大山当后台,绝对不会那么莽撞地欺辱桑珣。
这下好了,无意间把谢元度给得罪了。
他望着谢元度出了接待室的门,第一个念头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作对就作到底,管他什么博度集团,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但清醒后他发现自己不能撕破脸。
桑利鸿交给他的这个项目,最好的资源都掌握在博度集团手里,次等的资源也被博度的子公司占领了市场。
谢元度要是想刁难他,能让他一种原材料都弄不到,到时候即便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是白费功夫。
谢元度好歹算是正人君子,那些唯利是图的暴发户才是蛇蝎般精明狠辣的角色。
他今天对桑珣做的不及那些人的手段的十分之一。
如果彻底与谢元度为敌,穷途末路之下,他只能在那帮人面前伏低做小,生不如死。
不如当下咽下这口气,向谢元度求饶,说不定谢元度还能看着他是桑珣同父异母的哥哥的份上网开一面。
桑铭心念电转,变脸也变得很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把茶壶和桑珣茶杯里凉掉的茶都泼掉,拿着木夹从茶罐里取出少许新茶重泡。
茶馆接待室里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水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他们刚来茶馆的时候,侍者来过,给他们沏了壶热腾腾的茶汤让他们慢慢享用。
桑珣没喝,桑铭也没喝。
白白糟蹋了。
此刻桑铭仔细把茶滤了一道,洗去茶叶上的脏污,小心翼翼地端着茶壶往桑珣的杯中斟茶,随后不顾滚烫的温度,双手捧着茶杯给桑珣赔罪,“刚才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跟弟弟开玩笑也没个分寸。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很正常,你过去不也砸断过我这条腿吗?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怀恨在心的,让你尝尝腿疼的滋味。刚才是你情我愿的对吧?我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吧。你喝了这杯茶,我们也就恩怨两清了。”
桑珣恨不得把这杯滚烫的茶破桑铭脸上,但是他当年已经吃过冲动的亏了,不会在同一个坑上栽第二回。
谢元度马上就会回来,而且这回是桑铭理亏,谢元度为他讨回公道合情合理。
忍下这一波,急的就该是桑铭了。
果然不出桑珣所料。
他不接桑铭这杯茶,没有丝毫冰释前嫌的意思,也没有对桑铭大打出手,桑铭顿时汗流浃背,脸上的笑容难以维持,出现了清晰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