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浣的腕骨正贴着吴命轻掌心生长,孳生的皮肉逐层包裹白骨,覆上一份暧昧的温热。后者却反手扣住对方的腕脉,豗溃子凝成的利刃暴躁地将他的五指切成一截一截。
“这般拙劣的模仿……简直是侮辱!”
“侮辱她还是侮辱你?”他故意将声线压得更柔,贴上前去附在耳畔,轻轻吹起鬓角银丝,“闭上眼,不就一模一样了么?”
吴命轻的指甲深深掐入陈今浣的腕骨,断裂的指节滚落在甲板缝隙间,被疯狂滋生的藻丝裹成茧状。少年忽觉失重,对方提着腕骨把他在空中抡了一圈,而后狠狠地摔在甲板。他躺在潮湿的木板上浅笑,断指处窜出的触须正将碎骨渣拼回原形:“白鬼这脾气,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雪貂——”
“住口!”豗溃子的丝线绞住少年咽喉,将他整个人吊上半空。白衣道人将逆鳞收入袖中暗袋,灰白的眸子扫过甲板上的血渍,“再敢学她说话,我便将你炼成豗溃子的饲料。”
话音未落,渡船龙骨再次发出巨大的断裂声。李不坠的大刀劈开船舷处缠结的藻丝,冲着对峙的二人吼道:“要打情骂俏也挑个时候!船要沉了!”
浑浊的河水正从裂缝中疯狂涌入,船老大跳入水中,甲板上翻涌的藻丝纷纷膨化成包着鱼卵的半透明凝胶。欧阳紧的凌霄枪尖挑碎第三片胶质,枪缨却被腐蚀得只剩半截焦黑丝线。她反手掷出枪杆钉入桅杆,借着反冲力跃至二人身侧:“带着要犯撤到对岸!”
“想不到将军如此信任我。”陈今浣扯断缠住脖子的银丝,落地后狼狈地跌坐在湿滑的甲板上,腕骨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生长,“不如先说说,这玄铁项圈何时能摘?”
回应他的是泠秋劈面而来的剑风。五行剑气擦着耳际掠过,将扑来的藻丝冻成冰渣:“你若安生,到长安自会解你禁制。”
渡船在剧烈的震颤中倾斜四十五度,船老大蜕下的苍白人皮突然暴起,缠住最近的银甲卫。那人脖颈被包缠的瞬间,皮肤下鼓起密密麻麻的卵状凸起,转眼便化作新的藻丝源头。吴命轻的豗溃子化作银针扎入人皮七窍,目光转向北岸:“渡口铁牛。”
众人循声望去,原本静伏于黄河两岸的八尊铁牛竟在缓缓转身。铜铸的眼眶中淌出沥青般的液体,牛角上缠绕的镇河符咒正在褪色——那些被封在铁牛腹中的蛟龙怨气,正顺着河床裂隙蔓延,为水底受创的绛妃提供了恢复的养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河面浮起无数团黑影,细看竟是成群的鲶首人身佹怪。它们用蹼爪抠着船板,锯齿状的利齿啃噬木料,加剧了渡船的崩解。
陈今浣的断腕如春木抽芽,新长出的筋膜在河风中呈现出剥壳虾仁般的淡红。他盯着北岸铁牛灰口铁铸的眼眶,沥青般的液体正顺着牛角蜿蜒而下,在河面晕开墨色涟漪。那些液体触水的刹那,竟凝成无数细小的蝌蚪状活物,摆尾游向渡船裂隙。
“铁牛腹中的蛟龙怨气在化形。”泠秋一手捏起符纸,另一只手的离火剑将扑来的鲶首佹怪焚成焦炭,“若放任其与河中怨灵共鸣……”
一言未竟,整艘渡船突然被巨力掀上半空,碎成了一块块木板。岸上的铁牛踏破石夯如人立起,铁蹄在河面踏出漩涡,水流裹着船骸碎木冲天而起,在阴云下卷起十二道水龙卷。
欧阳紧的凌霄钉入桅杆残骸,殷红披风在缭乱的风暴中狂舞。她看着被恐慌吞噬的银甲卫,身先士卒踏罡步斗:“列阵!艮兑归元!”
幸存的四名银甲卫响应号召踩着浮木结阵,一道薄得像纸的屏障扩散开来,将佹怪阻隔在外。
另一边的木板上,陈今浣俯身抓住即将坠入漩涡的李不坠:“李大捕头这轻功,倒像是秤砣投河。”他嘴上揶揄,掌心却渗出冷汗——新生的骨骼承受不住成年男子的重量,正在发出碎裂的悲鸣。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腕力,百多斤的体重几乎要将他的手臂再次扯断。浑黄的河水中,铁牛踏出的漩涡愈扩愈烈,裹挟着船骸碎木的水龙卷将天空搅成靛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