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淮胥的魂体化作万千蓝褐色丝线,自青铜巨臼的残骸中腾空而起。长着许多不同脸皮的脑袋在空中急速旋转,每张面孔都裂开血盆大口:“蠢货!你以为吞了长生丹就能抗衡太虚?此等僭越之罪,当受千刀万剐!”
暴雨中的校场兀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雨珠都悬停在半空。陈今浣的笑声卡在喉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某种力量生生剥离——黑影在泥地上扭曲成跪拜的人形,后颈处浮现出与青铜臼壁如出一辙的云纹。须臾,悬在空中的雨滴开始倒流,每一颗水珠里都映出淮胥狞笑的脸。
“小心!”欧阳紧的凌霄枪横扫而过,枪风卷碎数十枚雨珠。被击碎的水雾中竟迸出蓝褐色浆液,转瞬便在她银甲上灼出焦痕。女将闷哼一声,鳞片覆盖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地抓向自己咽喉——那些不祥的纹路已蔓延至肩胛,正疯狂蚕食着清醒的神智。
泠秋并指捏诀,五行剑阵化作流光护住三人。残存的青铜碎片在雨中泛起幽光,竟自发聚合成八卦阵图。阵图成型的一瞬,碎石中钻出的蓝褐色菌丝如蚺蛇般缠上陈今浣脚踝,将他拽向八卦阵中央。
淮胥的魂体在八卦阵中显形,灰白指尖轻点陈今浣眉心。少年额间霎时浮现出与臼壁人脸相同的咒文,药骸触须如遭雷殛般蜷缩回体内。变得无比乏力的他被菌丝拖入正中棺椁,玄铁锁链应声扣住四肢,棺内蒸腾的暗金雾气瞬间腐蚀了上身衣袍。
“早在三十年前,为师便在此处埋下九宫棺阵。”淮胥的魂体在棺椁间飘荡,每经过一具棺木,棺盖的咒纹便亮起一分,“今日借万人血醢重启大阵,正好拿你这孽徒祭旗!”
见势不妙,泠秋迅即攻阵,五柄飞剑斩在棺椁上迸出火星,剑刃竟被反震出裂纹。他忽然瞥见东南角棺椁的螭纹,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欧阳将军!攻坎位棺椁的螭目!”
“交给本将!”欧阳紧强忍疼痛扔出长枪,凌霄环绕着煞气直刺龙睛,枪尖触及青铜的瞬间,整座棺阵突然震颤。束缚陈今浣的锁链寸寸崩裂,暴起的触须绞住淮胥魂体,竟将那些蓝褐色丝线生生扯断吞噬。
“老东西……”陈今浣攀着棺椁边缘起身,活像恐怖电影里爬出的鬼,“教你个乖……”他忽然伸手插进自己心口,攥住那颗跳动的黑瘤,“药骸饿极了……可是会噬主的!”
黑瘤瞬间将魂魄囫囵吞入,淮胥的惨叫响彻校场。被吞噬的魂丝在少年体内左冲右突,将皮肤顶出可怖的凸起。他却恍若未觉,反而引着那些暴走的魂丝游向丹田——那里埋着一枚开元通宝,正是封禁术法的核心。
“不!!!”察觉到陷阱的淮胥魂体疯狂挣扎,却为时已晚。铜钱在魂丝冲击下骤然爆开,之前被他吸入体内的五行真气如利刃刮骨,将纠缠的秽物尽数剿灭。陈今浣趁机咬破食指,以血为墨在胸口画出倒逆的八卦,生生将淮胥残魂封入膻中穴。
校场上空的血云突然裂开缝隙,一束天光刺破阴霾。青铜巨臼在光照中迅速锈蚀,攀附其上的暗金色浆液如碰盐的蛞蝓般蜷缩。欧阳紧怔怔望着自己恢复如常的手臂,那些鳞片与纹路竟随着大荒落的退潮一同消散。
“只是暂时的。”黑色的丝线自发缝合着少年胸口的裂伤,“岁填子大尊的哈欠打完了,但祂翻身时压死的蝼蚁可不会复活……况且,这个哈欠还有余气未消呢。”
“接下来就麻烦欧阳将军了。”泠秋收剑入鞘,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校场。蒸腾的血雾中,那些被蛊惑的百姓正逐渐清醒,他们茫然环顾着亲人化作的肉糜,此起彼伏的恸哭终于撕开了夜幕。
“回山。”他抓起陈今浣的衣领踏上飞剑,“这笔账,我们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