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枝头传来铜板抛接的清响,陈今浣的靴尖垂在半空晃荡,活像只偷了腥的野猫。镇妖司众人仰头望去,忽见少年掌心的铜钱裂成两半,墨色的丝线自裂缝中钻出,如蛭虫般爬满整株古柏。
“放肆!”刀疤男的长枪裹挟罡风直刺树冠,柏枝应声爆裂,漫天碎叶却在触及陈今浣衣袂的刹那凝成铜钱。少年踩着钱雨翩然落地,脖颈处新生的皮肤白皙得惹人妒。“这位军爷好大的脾气,不如用这些钱买几碗凉茶消消火?”
“弟兄们莫要听他妖言惑众,随我冲锋,拿他枭首示众!”
然而,银甲卫们的喉咙里传出整齐的吞咽声,竟无一人响应号召。他们纷纷伸出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铜钱,更有甚者直接脱下甲胄,把它当作兜布去装那些铜板。
“爱兄弟还是爱黄金——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这何尝不是一种深厚的羁绊呢?哈哈哈哈哈哈哈!”陈今浣得意地看着这些迷失在金钱中的卫兵,铜板落到他们手中时瞬间变回了叶片,但人们的脸上依旧洋溢着幸福——这就是幻觉的美妙所在啊!
泠秋望着漫天飘落的铜钱化为枯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荒诞感。那些方才还杀气腾腾的银甲卫,此刻正跪在地上捧着腐烂的柏叶痴笑,连护臂上镶嵌的铁片都被他们抠下来当铜板咬。
“万般推辞不由衷,无人能拒孔方兄。”陈今浣踩着某位银甲卫的脊背踱步而来,靴底沾着的柏树汁液在甲胄上拖出青绿色的痕。他手中捻着片枯叶,叶脉间流淌的黑色纹路正逐渐褪去,“师兄这掌门当得忒不称职,竟让人把镇妖司的狗放进山门。”
少年捻碎指间枯叶,银甲卫们终于从痴态中清醒,为首的刀疤男看着满地狼藉,脸色铁青如丧考妣。他正要提枪再战,天际突然传来熟悉的鹰唳——欧阳紧的传信灵禽盘旋而下,松开了爪间抓着的绢帛信函。
“润山以东三十里,悲田院突发疫病。”信函落在了泠秋手里,他展开飘落的绢帛,眉心渐渐拧成川字,“病者体生鸦青色肉芝,见人则噬……和此地先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闻言,众人的神色骤然黯淡。悲田院——那是朝廷收容孤寡的善堂,住着近百名无依无靠的老弱伤残,一旦出现此前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那老贼早就在悲田院里动了手脚。”陈今浣屈指弹飞铜板,金属撞击枪杆的脆响惊醒了愣神的银甲卫,“师兄若想救人,此刻动身还来得及。”
泠秋收剑入鞘,周身真气震散满地柏叶:“长明观弟子听令!即刻封锁山门,开启护山大阵!”他转向镇妖司众人,目光如刃,“至于诸位——若愿助百姓一臂之力,便随我同去;若执意于此缠斗……”真气化作的飞剑寒芒割裂日影,“休怪润山无情。"
刀疤男的面皮抽搐了一下,长枪在地面划出半弧:“镇妖司奉旨除魔,自当同行。”他狠狠瞪向陈今浣,“但这妖邪必须戴上缚妖锁!”
“锁我?”少年嗤笑着张开双臂,腕间倏地探出漆黑触须,“来呀,看是你们的破铜烂铁硬,还是我的牙口好——”
“够了。”真气所化的剑风扫过陈今浣脚边,青石板上裂开三尺沟壑,“你若还想跟着,就安分些。”
陈今浣歪头避开飞溅的石屑,触须乖顺地缩回袖中:“掌门发话,岂敢不从~”他故意拖长的尾音裹着蜜糖般的甜腻,目光却扫向悲田院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不祥的靛青色,像是谁人打翻了冥府的染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