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秋闻言,立即起身抱拳施礼道:“欧阳将军?阁下就是名震岭南的‘天猷降世除魔安邦大将军’欧阳紧?!”
“你既然知晓本将的身份,为何放任妖物在此作孽?”女将的甲胄随着呼吸起伏,胸前的狻猊吞肩兽在烛光中宛如活物,“朝廷派冯天师来此解决祸患,收到的却是其出师未捷的死讯。待本将查明真相,尔等难逃其咎。”
“要说真相,水寨惨案的罪魁祸首,寤寐天的天上人,我倒是知道一个。”陈今浣将整理好的铜钱收纳进袖袋,从怀中取出一枚压扁的莲子,“凝冥大醮之前,曾有个寤寐天的青痴来我这寻死。他趁乱逃了,不过现在尚能循着气味追过去——将军就拿他来问罪,如何?”
欧阳紧的指腹摩挲着枪柄雕纹,寒铁护腕在烛光下泛起冷芒。她盯着陈今浣掌心的莲子,那枚干瘪的暗褐色种子上残留着细密的牙印,像是被某种啮齿类生物啃噬过。
“本将如何信你?”她突然抬手,枪尖挑起莲子悬在烛火上,“传言寤寐天的疯子,最擅蛊惑人心。”
“我可不是寤寐天的成员,信我准没错。”陈今浣取出被火灼烧得发黑的莲子,嗅着那股独特的焦糊味说,“沂丘城东市槐巷,第三间染坊的后院枯井。将军若想擒贼,此刻动身正逢吉时。”
“带路。”欧阳紧反手将长枪收回鲛绡,枪尖残留的寒气在地面拖出蜿蜒白霜。当她经过泠秋身侧时,突然压低声音道:“本将姑且信你一回。但若此行有诈……”她的目光扫过陈今浣的背影,“本将的‘凌霄’,饮过的妖血可填平洛水。”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胡来的。”
辰时的东市笼罩在薄雾中,打更人的梆子声像是蒙了层湿布。陈今浣领着二人穿行在槐巷的青石板路上,道袍下摆扫过墙根新结的蛛网,惊起一串露珠坠落。他刻意放慢脚步,隐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泠秋的剑匣随着步伐轻响,昨夜被撕裂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望着陈今浣头颅与药骸相接处的一圈狰狞痕迹,心事都写在脸上,差点撞上对方的后背。
“到了。”陈今浣停在一扇斑驳的乌木门前,门环上的椒图兽首缺了半边獠牙。他屈指叩击门扉三下,扬起的灰尘簌簌落进晨雾里。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醒了檐下栖息的鸟雀,令人惊讶的是,开门的人竟是李不坠。
“李兄?!你…怎会在此处?”
“那妖邪哭天抢地拜托我,追查一个痴人的下落,我便勉强承应下来了。”李不坠取出一块枯萎的莲蓬,交给陈今浣说,“事成后为我祛除梦魇,切莫食言!”
李不坠抛来的莲蓬表面布满咬痕,内里空无一物,唯余几缕暗红纤维黏连在隔膜上。陈今浣将莲蓬凑近鼻尖轻嗅,淡淡的霉腐味逐渐变成清香,和他在青痴的莲池幻境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莲蓬是在井底石缝中抠出来的,”李不坠用刀鞘挑起后户门帘,露出后院中杂草丛生的枯井,“井壁刻着与祖师殿地砖相同的血咒,但最深处……”他顿了顿,鎏金暗芒在眼底一闪而逝,“有东西在模仿人声呼救。”
欧阳紧的护腕与甲片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率先跨过门槛,鞋底碾碎了半截泡发的指甲——摆放在院中的染缸旁散落着零碎骨殖,缸中漂浮的布料浸着暗红,分不清是茜草汁还是人血。一旁的晾布架东倒西歪,褪色的靛蓝粗布垂落如招魂幡,在阴风中轻轻摇曳。
看见她腰间的鱼符时,反应慢半拍的李不坠这才意识到,这位身披银甲的长枪女将也是同行人之一,庄重行礼:“这位可是‘天猷降世除魔安邦大将军’?在下沂丘城捕快领班李不坠,久仰欧阳将军大名!”
欧阳紧颌首示意,向院中枯井进发:“不必多礼,且随本将一起镇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