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偌看向窗外,鼻子里发出了几声轻笑,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不争不抢是因为我小时候一直活在你会不要我的阴影中,要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有用,自己不麻烦。”
她把额头的碎发撩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形伤口:“我这里有一块疤,很小的时候从一个人睡,从床上摔下来磕到蚊香盘破了。我没敢哭,怕把你们吵醒,还要踮着脚去厕所洗身上的血渍。”
“那个疤一直不好,我咬着牙给自己涂了好几次的酒精。”
“后来,一个院子的张婆婆看到了,问我为什么不涂碘伏。我说它比酒精好吗?她说,哎呀我的乖乖呀,用酒精不得把你疼死啊!”
徐珊呆愣在床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唐偌:“就这件事,你就记仇了?”
唐偌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四年级,我被巷子口的那个老头……”
“哐当”一声,床头的保温桶被徐珊一把扫到了地上,滚到了床底。
徐珊几乎是咆哮着道:“不是跟你说了没什么的吗?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有什么呢!我不是带你去检查了吗?”
穆云栖茫然地站在电梯口,懊恼不已。
他早该跟唐偌说的。
不知道在电梯站了多久,只听见病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心里一紧,飞快地跑到门口,就听唐偌一字一句道:“他只是把舌头伸进我嘴里而已,对你来说,就只是他喝醉了而已,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但你从来没有教过我任何的性知识,我才四年级,我以为自己会怀孕,以为自己必须嫁给他,我整整一个多月都在恐惧中度过,做梦都能梦到他身上那种恶臭!”
“他怕你闹到他单位去,赔了你一千元,你给我买了一件七十的裙子,跟我说还好他赔钱了,你说的是还好,还好。”
“你知道我满十八岁那天跟别人上床了吗?我其实有点儿想让你在意,骂我不要脸,骂我贱,但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一晚上没回家。”
“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邓嘉乔分手,但我告诉你邓嘉乔和前台服务员不清不楚的时候,你说我敏感,说我计较,说男人都是这样的。你把过错丢给我,给我描绘了一个让我恐怖的未来,我要习惯、要容忍、要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卑微的女人才行。你跟我说婚姻本来就是这样熬过去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宁愿自己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要变成你口中那样的女人。”
“唐偌!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要我跟你认错吗?”
“我不敢,我不配。我三十了,还一直活在害怕被你抛弃的阴影之中。我既强势又自卑,明明怨恨你却又要讨好你,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我不要做这样的自己。”
徐珊呆坐在床上,无法相信眼前的唐偌是真实存在的人。
唐偌歇斯底里地说完这些话,像是已经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蹲下去捡保温桶,艰难地站起来道:“你不要跟穆云栖打电话了。”
她转身,瞬间就对上穆云栖因为震惊而刷白的脸。
那一刻,她觉得还好。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要怎么样来坦白自己的人生,到这样的场面真的发生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承受。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回去,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面,洗个澡,吃顿饭,看之前没有看完的电影。
她这样想着,从穆云栖身边大步走过。穆云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眼里满是心疼。
唐偌费力挣脱,如傀儡一般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穆云栖呆愣在原地几秒,转身追了上去。在快要追上她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让她情绪崩溃的人,不得不停住了脚步,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灰暗的灯光下,唐偌走出医院,到了自己的车前,正欲打开车门,被快步上前的穆云栖一把拉住。
“放手!”唐偌冷冷地道。
路过车辆的灯光直射进来,将两人的面容照得异常清晰。
穆云栖眼眶潮湿,孤零零站着,周身寒气。
唐偌迎上他的眼光,和他对视,看他湿红的眼眸里映出自己惨淡的脸,声音带着嘶哑道:“偌偌姐,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没有做错什么,用不着我原谅。”唐偌粗鲁地打断穆云栖的话,大声说着,伸手就要去开车门。
穆云栖拉住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唐偌:“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迎面的风吹在唐偌的脸上有微微的寒意:“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我没事儿,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要做。”
穆云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拼命想要装出勇敢的样子。
冷风吹起,吹乱唐偌披肩的长发。那些长发在唐偌眼前飞舞着,她看不清楚穆云栖的表情,可他的手却重重地抓住自己的手臂,仿佛在借用这样的力量来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握住唐偌的双臂,灼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然后,拥她入怀。
唐偌双手拼命抵在穆云栖的胸口。
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