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来奥兰群岛,你来的就不仅仅是奥兰群岛。”
这位旅途附赠的导游相当中化,他在大巴上挥着喇叭说:“你还要去看板块迁移的裂缝,冰天雪地的洞穴,漫天漂亮的极光,以及最为精致的艺术品,巴尔顿教堂。”
这段词显然是流传年代过于久的,导游一本正经地朗诵完,才想起补上一句。
“当然,现在只能看到这个艺术品的残躯了。从中窥得它昔日的辉煌。”
窦颜打了个哈欠。
“我记得我已经明明睡过觉了。怎么还是很困。”
不怪她。杨枫野觉得。这个导游的声音听上去像广播音念营销稿。
她都有点想录下来,当睡前音乐。
大巴很快开到了他们住宿的地方。是个围起来的住宅区,一栋欧式风格的小房子,连成一片。
窦颜二话不说找了杨枫野挨着凑一间。
“跟我走。”窦颜揽过杨枫野的肩膀,眯起眼睛,打量一圈,指着北方的一个,说,“我要那栋房子。”
这个鱼塘被她承包了。
杨枫野:“我觉得……”
杨枫野试图挣扎,被窦颜摁住。
“这个地理位置好。”窦颜压低声音说,“咱们做什么可以绕过安保和摄像头,还环海,很适合私奔。”
杨枫野:“可是……”
窦颜继续:“要真碰到什么危险,到时候叫搜小船,翻过墙就能跳上去,然后浪迹天涯。”
杨枫野终于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不行。”
窦颜皱眉看她:“你不想跟我睡一起吗?”
杨枫野:“王教授已经把行李放过去了。还有闫学长。”
窦颜:“……”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闫毕已经眼疾手快,热络地招呼着王宇,顺便跟其他几位老师打着招呼,甚至导游都明明白白地安排回下一趟大巴上,干脆利落地将行李搁置在了那间窦颜口中“很适合私奔”的小独栋的栅栏里。
窦颜:“……”
她不着痕迹地瞪了闫毕一眼。
早知道她也手脚麻利点,果然干什么都要先下手为强。
两个人退而求其次,选了住宅附近的白房子。
其他学生们当然求之不得。离老师们越近,距离与紧张程度成正比。
白房子一共两层。一层是大厅,厨房,以及会客厅,沙发之类的地方。二层是房间。
杨枫野整理自己的东西。
据说这一带的房子也起码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艾弗特兰州的居民们懒得重新建造一栋新的楼,或者建筑物,只是一直在翻新,翻修。缝缝补补又一年。
这也是奥兰群岛鬼魂之说盛行的原因之一,你不知道你躺的床板是不是几百年前的木板,也不知道一口漂亮的井曾经是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行刑架。
房间是老式优雅的风格。
不知道是因为承袭做旧的风格,还是一直如此迎合他们的审美习惯。
就连书桌也雕刻着圆润的精致花纹。有点类似鸢尾的品种,杨枫野没有看到过。可能已经灭绝了。
杨枫野推开窗,通风。
外面是灰白色的景象。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并不强烈。
海面是灰白色的,沙滩是灰黑色的,像是只有差分度的色彩,是盲人眼里的世界。
还有一股死气。
奥兰群岛风很大,就连海滩边的石头都被风吹得尤其锋利。石头不像石头,是被打碎的玻璃,锋利得像刀削一样的下巴。
会伤到人。但不会伤到影子。
杨枫野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龙王鲸跃跃欲试的声音。
“好吧。你可以出去玩。”杨枫野叹了一口气,“不要被别人发现。”
龙王鲸在她延绵的影子里,很快乐地扑腾,那些快乐的情绪传递到杨枫野的脑子里。
杨枫野开始祈祷最好能够下雨,不要出太阳。
远处的沙滩上,影子似乎扭曲了,又似乎没有,拼拼凑凑,像一只鲸鱼的形状。
源源不断的情绪传到杨枫野的脑中。
旅行大鲸鱼。
杨枫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看到了海洋。
这里的水要更浓稠一些。
野生的海藻。
野生的很多其它影子。
杨枫野没有管它了。
这些琐碎的情绪也快组合成了一片海。
手机震动。
闫毕:你们收拾好了可以过来一下。王宇找我们。
这回杨枫野算是理解了其他人为什么不大乐意住在老师们的旁边。
确实。
到一楼的时候,窦颜已经等着了。
她站在墙上的一副画作前,似乎在认真欣赏。
即使是在这里仍然戴着她的鸭舌帽。
“很好看吗?”
杨枫野不太懂艺术,但她也拥有基本的审美能力。
是一副室内静物画,玻璃瓶上插着几束模样很像鸢尾的花束。
有点眼熟的样式。
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它的花纹。
楼梯的扶手,书桌的雕刻,甚至是墙壁的画作。
前代屋主,或者说不知道曾经多少的屋主之一,似乎对这种花痴迷到了偏执的地步。
窦颜摇头:“我没见过这种花。”
她看向杨枫野:“你呢?”
窦颜清楚杨枫野的超忆症。她看见杨枫野摇头,更加认真了起来。
“你也没看到过。”窦颜说,“果然人还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杨枫野也被这幅画吸引了。只不过关注点不是花。而是旁边批注的一行花体英文。
写得很潦草,一般人也不怎么能看出来,杨枫野断断续续地辨认出几个单词。
“倘若这世间尚有一人,能如明镜般映照你我的苦难,能如圣泉般涤荡你我的无奈,必他无疑。”
“愿他在天国得享安宁,此辞如橄榄枝般纯洁,如凯尔特竖琴般悠扬,献给至高的英灵。”
“致:斯托克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