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涉认命背诵自己课业:“刘沐平,惠州人士,长于工笔,擅花鸟鱼虫,一生曾画八幅惊雀图,其中五幅已失传。”
“你能看出它是真迹还是赝品吗?”殷熠好奇发问。
这话将郑涉问住了:“这......大内的东西总归不会有假的。”
“非也,只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郑涉谨慎开口:“殿下,学生可以问问那幅画是真是假吗?”
殷熠笑道:“孤也不知道,但现在无人质疑他的真假。”
摄政王拿出来当彩头的名画,怎么可能是假的?
“学......学生听说画圣每画一幅画,便会在隐蔽处留名,想来若是能寻到,可证真假。”
“孤对真假并不在意,不过你若喜欢那幅画,同他们一起去比便是。”
殷熠又找了处阴凉僻静之所,看众人投壶。列云机板着臭脸上就算了,让人意料之外的是连寇非都绑着袖子要上阵。
殷熠更觉不可置信,是他有眼无珠瞧不出好东西?
殷熠直起身来,打算也掺和一下热闹。
“参见摄政王。”
“诸位免礼,孤就是来凑一凑热闹。”
小皇帝带着一群孩子另一边过来瞧。殷熠打量了下小皇帝,嗯,小金壶、琉璃灯、织金镂空匣,没一样在小皇帝手中,看来是都输了。
不过小脸红扑扑的,瞧着也算高兴。
“参见陛下,陛下福泽万年。”
“平身。”
殷熠从篓里抽出三只箭,扭扭手臂,投出一个优雅的弧形,箭头坠地……
没中。
吏部侍郎温彦拱手贺道:“土承万物,故而称土神为社,又在这稷熟之时,殿下这一箭落地,恰是应了社稷二字,此乃大吉之兆。”
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箭扔到地上都可以扯到江山社稷。
殷熠继续投了一支,偏了,一头搭在了围观的一个少年的脚上,箭羽那头落在地上。
有一略显圆润的官员显示了其圆滑的天赋:“此箭一头在人,一头在地,土地与民生,恰是应了方才那一箭的吉兆,秉社稷之重啊!”
说完还不忘挥手振臂,带动了旁人的情绪,顿时周围一片附和恭维之声。
小皇帝听的很震惊,眼睛都睁得更圆了些。
也不知御花园的风格外暖了些,吹的殷熠有点微醺。
殷熠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第三次终于中了。
他咳嗽一声,止住不知将要从哪位口中出来的恭维之语,“孤果然不善此道,便不与诸位抢彩头了。”
桓王世子殷贞道:“皇叔平日操劳国事,定是手生了。”
殷熠笑道:“瞧着今日赏花宴众卿都对《夏日惊雀图》有意,孤便再添一彩头,谁若赢了,陈道子的《簪花图》也一并走。”
“多谢殿下。”
他说罢便扭身离开。
“恭送殿下。”
小皇帝撇下众人,追去了凉亭。
殷熠以为他会说什么,谁知小皇帝张嘴便问了让他哭笑不得的问题:“皇叔,你为什么输了呢?你没有进取心吗?”
他吓唬小孩道:“我要是有进取心,陛下你这会儿就不会问我有没有进取心了。”
小皇帝撇着嘴,不知如何反驳,气的小脚踢了下桌腿。
事实证明,带一个侄子还是比带一堆侄子简单。
“皇叔不是说去应对更麻烦的叔叔伯伯了吗?”
“咦,我的哥哥们呢?”殷熠左右摆头,笑道,“估计他们先吃上了,我们玩一会再入席。”
整个御花园没瞧见一个王爷,连殷鲜那个成日遛鸟的也未瞅见。今日是办宴,这会年轻人都挤在御花园,他的哥哥与朝臣恐怕已经上座相谈甚欢了吧。
殷熠细想起来,只觉方才那位侄子说的没错,无聊的大人啊。
“陛下没抢得彩头吗?”
“没有。”
“巧了,臣也没有。”殷熠揉了揉小皇帝的头,“那陛下开心吗?”
“还可以吧。”小皇帝把小脑袋偏了一偏。
“陛下今日宴上看到了什么?可有感想?”
“礼皇兄说:“投壶时,要感受风的律动,人箭合一,方能投壶”,不过朕没感受到。”
殷熠不好笑小皇帝,只能继续问道:“那陛下还有什么感想?”
“他们怕朕,还有人想讨好朕。”小皇帝越说越低沉,“可是朕只想感受风的律动。”
风的律动……这几个字细看起来无事,组合起来似乎也无事,但殷熠幽微嗅到了一丝危险。
一般皇帝开始提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就要注意了。起初他们会在脑中有个想法,然后查一堆伪证,再往后要么想修仙,要么想炼丹。
“陛下,偏听则暗,你不能只听殷礼一面之词。投壶这是个技巧性的运动,所谓“风的律动”其实也就是人对自己的肢体有了清晰熟悉的判断。等投壶那边分出胜负,皇叔找人教你。”
“哦,好吧。”
堪堪将小皇帝唬住,殷熠才喘了口气。又恐小皇帝脑子里还有方才那句话,他又领着小皇帝在御花园打转。
那边的投壶胜负已经分晓,花花绿绿的姬狐哼着曲怀里抱着一幅画。
“姬狐。”
“臣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你投壶赢了?”殷熠瞧见他手上的画是陈道子的《簪花图》。
“臣哪有那个能力?”
“那你手中的画是哪里来的?”
“寇尚书给的。”
“他赢了?”殷熠和小皇帝一时不知是寇非赢了比赛更震惊还是他将画给姬狐了更震惊,“他怎么就给你了?”
姬狐笑道:“他想要的是那《夏日惊雀图》,臣便问了寇尚书能不能把这幅画给臣,他就同意了。”
殷熠正愁该如何往小皇帝脑子里灌东西:“陛下,你悟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