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熠就瞧着小皇帝提笔工工整整写了一个“朕”,随后又写了一个“知”,手便顿住了。
“陛下,你这要不先把字认全呢?”
三岁的孩子,要不容易被当傀儡呢,他折子上的字都不认识,指望他能写什么呢?
殷熠欲哭无泪,只得加紧翻阅。
最近朝臣反复提及诸朝来贺,他已经吩咐礼部着手准备了,只是这封折子……
殷熠翻看名字,是他大皇兄康王的门下,诡异,实在诡异。
朝堂上看他鼻子最不是鼻子的就是他的这位好大哥!
麻烦哦。
稀疏的风吹至面前,殷熠喘息片刻,身体后仰。
当真是累透了,好想撂挑子。
“皇叔,我下次争取多认些字。”
殷熠单指揉按眉心,瞧着堆积如山的折子,哄着小皇帝:“好陛下,你先去用膳,等我一个时辰,我带你去见成恕。”
“好,朕去用膳。”
批阅完奏折,殷熠掏出一张微黄的试卷,洋洋洒洒的一篇策论,恍惚间竟也真能瞧见名满天下的士子高谈阔论的样子。
怎么瞧着有些重影?
殷熠意识到不对时,意识已经剥离,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小皇帝坐在案前练字。
“陛下,殿下醒了。”
小皇帝放下手中笔墨赶到床前。
“孤这是怎么了?”
张太医解释道:“殿下劳心劳神,休息过少,腹中无物才致眩晕,好好将养,合理休息即可。”
“哦,无事便好,说起来倒也饿了,让人传膳吧。”
殷熠摆手示意众人下去,他扫了一眼,小皇帝大概还等着他带着去找成恕,小没良心的。
“等我吃饱,陛下。”
“嗯!”小皇帝知晓他的意思,眼睛亮了起来。
“陛下可以先去换身常服,明日不早朝,我们要再外面呆上一日。”
他昏倒的消息大概会传出去,没必要为了遮掩强撑,刚好趁着这个时间出去。
若是知晓他们偷偷出宫,大概以为昏倒不过是障眼法。
殷熠用完膳,自己也换了身靛青常服,簪了一根檀木簪,瞧着很像出门读书的年轻士子。
今日二人没有坐马车,殷熠抱着小皇帝骑马出宫,宫墙之内寂寂无声。
成恕所在的安慈寺在山上,骑马行至山腰,便只能步行。
山上尚寒,道旁桃花未开,月静山空,树影憧憧。
殷熠抱着小皇帝手酸的很,便交给随行的暗卫崔仕抱着,末了还不忘撇清自己:“皇叔刚刚昏倒了,怕手上力气不够摔着你。”
小皇帝懂事点头,乖乖趴在崔仕身上。
另一随行暗卫郑崇敲了敲寺门,同寺庙守夜的僧人解释。
片刻,僧人便带众人去了一处禅房,殷熠也不客气,安顿好小皇帝后,倒头就睡。
次日寅时,寺庙开始响起成片的鸟鸣,天光乍明。
寺庙中的僧人开始出来洒扫收拾。
殷熠行了佛礼,领着小皇帝谢了寺庙主持昨日收留。
主持是个年迈的老人,听到殷熠的道谢,只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在小庙安歇舒适即可。山间风月已不知俗世鸢飞戾天,施主自便。”
主持很清楚的瞧出来他的意图,莫非他满面写着算计?
殷熠怀疑片刻,便不再想它,领着小皇帝去吃斋饭。
“敏糸,你还小,要多用些青菜。”殷熠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给小皇帝夹菜,碍于二人身份,殷熠便将小皇帝殷繁的名破字为敏糸(si)。
小皇帝谨慎用藏在袖中的银针验毒,殷熠发笑,倒还挺小心。
他自然也是悄悄验毒了的,毕竟各处不得不防,要他和小皇帝死的应当不少。只是没像小皇帝那般偷偷摸摸,一早他左手食指上便用纱布贴着手指绑了银针。
二人四处张望,寻觅他们要找的成恕。
“我们有画像吗?”
“没有哎。”
殷熠直接招呼了一位小师傅,问道:“请问静圆师傅在寺中吗?”
“在的,静圆他平日这时一般在整理典籍,贫僧去喊他过来。”
小师傅热络,不到片刻便将人领来。
来人一身单薄僧衣,风流俊秀的五官,瞧着是斗酒十千的面相,现下却是一脸平静。
“贫僧法号静圆,不知两位施主找贫僧何事?”
“静圆师傅啊,实不相瞒……”殷熠扯扯袖子,准备端庄行礼。
“罢了,施主不必说了,横竖没有贫僧想听的。”
打断如此之快,殷熠实在是猝不及防。
“孤……我……你!”殷熠缓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某来此是为了……”
“不入仕,不当幕僚,不代写文章,不当男宠。”
“找师傅的人真是熙熙攘攘啊!”
静圆朝二人行了佛礼,正要转身离开:“若是施主有以上目的,那施主可以走了。”
他还真是在条目之内,可就是冲着爬了大半夜的山,今日也断不可毫无收获。
“您当先生吗,给我这侄子开蒙?”
“不入仕,不当幕僚,不代写文章,不当男宠,不当先生。”
得,又加一条。
殷熠从怀中掏出来成恕的试卷,递给他。
静圆瞧见试卷的片刻,表情有所松动,继而是痛苦,怨恨,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将纸张攥的皱皱巴巴。
是啊,谁能想到读书人最引以为傲的文章,将他打入不复之地。
原本应是天下扬名的字句,成了一个一个攻讦他和朋友的利器,当真是害苦了他们。
殷熠作为非亲历者,听说过,可怜有之,无奈有之,只是终究是过去的事了,当事人面前他无从评说。
良久之后,静圆抬眸:“施主是如何拿到的这份试卷?”
“今日只带了你的,未带你朋友的,你可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