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也没有停留,转身进了工厂。
惊喜来得太突然。
闻禧不带半分犹豫地跑向喷雾厂门口的赵云笙,两人今天在喷雾厂拍摄。
他长身而立,戴着墨镜,短碎发,白色短袖短裤,冷冷酷酷,清爽干净。
或许是被她的开心传染,他的薄唇上也沾染几分笑意。
没多时,微凉的触感,附上他的手臂,轻晃两下,嘴里兴奋嚷嚷,“她同意了!她同意了!你知道我求了她多久吗?”
她左脸的酒窝因难掩笑意而加深,还有那抹灵动的笑,让赵云笙有一丝晃神。
思绪渐渐被标记到从前。
初中那会儿,她时常把零花钱花在购买喜欢的杂志上。
而后每每和他一人一车,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江州的大街小巷,看到喜欢的橙子汽水,看到喜欢的豆花,摸一摸口袋后,便会缠着他买。
那时候赵云笙的父母因为工作忙,鲜少在身边,赵云笙几乎算是半寄养在闻禧家中。
或许是因为觉得亏欠,所以父母格外舍得给他零花钱,因此他的零花钱从来都是不缺的。
闻禧的要求,赵云笙很少拒绝。
只不过因为面对的人是她,偏爱中,总会多出一些恶趣味来。
最后的结果虽然一定会给她买,但这中间总忍不住先上演一波拒绝的戏码。
而后,她便会像现在这样不算温柔地晃着他的手臂。
“云笙哥哥,云笙哥哥”。
甜甜软软地叫,直叫得他心尖发软。
闻禧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抱歉,太激动了。”
“我们回去吧,今天拍摄很顺利,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嗯。”
——
隔天,按照约定的早上九点,他们在镇子那座桥集合。
李可换了身衣服,是朴素简单的白色,但比之前见到的都干净整洁。
她先前交代过,拍摄地点不想在工厂,也不可以在家。
但现在她领着闻禧和赵云笙,在一片果园前站定,然后指了下远处,“我家在那儿。”
显然她所说的家不是现在和丈夫的家,而是父母在世之前的家。
她提起很多的事,有许多奶奶已经告诉过闻禧,也有很多闻禧没听过。
在沉思片刻后,闻禧忍不住问她,“你丈夫对你好吗?”
“不好。”,她不带一点犹豫地回答。
沉默须臾,她看向闻禧,眼神中带着厌恶,“可以不提他吗?”
闻禧愣怔点头,听她继续说起她的小时候。
李可本有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父母虽然是农民,但她们家有大片的果园。
出事当天,她恰巧跑出去玩,所以才幸免于难。
但说到这儿,她却忽然自嘲一笑,发出这样的感慨来,“我到底算是幸存者,还是……到人间历劫的?”
她的成绩很好,一直名列前茅,但是16岁的她却没书可读,也正是因此,她的人生轨迹,像是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
她们从果园出来,沿着主路一直走,走在一个斜坡上。
赵云笙极为自然地走在路的外侧,不时地注意着来往的车辆。
李可注意到面前这个俊郎男人的举动,沉默半晌,她莞尔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也喜欢你吗?”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赵云笙和闻禧皆是一愣。
“我是来帮你的。”,她顿了下,“你一次也没有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
闻禧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导致结果出现转折的原因竟是她的犹豫。
李可笑了笑,说起原因。
正是因为,面前的女孩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这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口。
“我是来帮你的。”
倘若昨天她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她一定一定转身就走,又或者走之前骂她一句,“别人需要的,才叫帮,别人不需要的,这叫添麻烦,多管闲事。”
她能看出来,她和宋老师一样善良,也能看出来她分明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可昨天她似乎纠结了下,最后却选择没说出这话。
只是因为这样小小的行为,李可就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你要相信我们。”
“我们会帮你的。”
“我们是来帮你的。”
“……”
类似的话她听过很多很多。
那些人在说这些话时,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直接给她贴上‘她是弱者’的标签,好像意味着她要低人一等。
她也受够了,那些人站在她家门口,双手抱臂,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嘴上说着我是来帮你的,这样正义凛然的话,但看向她的家,看向这个家仅剩的她时,眼中流露着的除了可怜以外,分明还有不屑。
然后再当着她的面说上一句极为官方的总结性话语,“像她这种情况……”
那一刻,她像是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被人随意翻来覆去地剖析,她的尊严也在那一刻被肢解得分崩离析。
她心里清楚地知晓,她不想要那样的帮助,但于那时候只有15岁的女孩来说,她有什么权利说不?
可笑的是,她也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帮助,她的家、父母留下的果园统统被她的叔叔侵占。
她依旧要接受放下书本,面朝黄土,依旧没改变18岁就要与一个老男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