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晌,一老一小,两人躺在屋檐下的竹床上,因为下过雨,暑气似乎也被雨水冲刷得消散殆尽。
奶奶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和她说着李可的故事。
一家四口,在一场仇杀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那年的她15岁,初三。
而后流转在亲戚家中,她成绩很好,但亲戚家条件或许不太好,也或许压根没想过要送她念书。
于是在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后,亲戚便让她在这镇上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一满18岁,又将她以高额彩礼,嫁给一个30多岁的男人。
年龄相差悬殊,但那男人似乎一开始对她还行,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如流水般缓缓流淌着过下去,直到——
她俩唯一的孩子去世……
多年以后,再度经历亲人离世,还是骨肉分离之痛。
这个故事被奶奶提起时,是简化过的版本。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将她30岁不到的人生,概括完整。
闻禧的心像是被压上一座无形的大山,一切话语如鲠在喉。
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人的悲苦,仅用十分钟不到,就能一带而过,可即便如此,那些痛苦也未淡化掉一些。
奶奶的情绪和那两行泪像是失控,怎么也停不下来,喉间再发不出音。
闻禧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纸,递过去,一遍一遍地抚过她的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奶哑着声音道,“她遇到这些事,不疯已是万幸,只是从那以后,向来就沉默寡言的她,变得更是一句话都不再说。
“我知道她喜欢看书,我也希望她能以此有些寄托,这样也好,所以我悄悄送过她很多书,也给她钱,一开始她从不收下,但或许是时间久了,不好拂我的意,久而久之,她终于肯接受别人的示好,只是依旧沉默寡言,但每次她收到我的东西,沉默流泪的画面,奶奶每次想起,就……”
“奶奶,你别激动。”闻禧顺了顺奶奶的气。
“奶奶,你想要我采访她的目的是什么”,闻禧思考着,“如果我采访她,这可不就是将她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对她会是二次伤害吧?”
虽然她们做纪录片的,希望能听到很多不一样的故事,也希望不会有被采访者拒绝的时候。
即便闻禧觉得这样的故事,在流量面前拥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但无论如何,都是在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且一切都是在遵循被采访者自愿的前提下制作完成的。
“闻禧,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希望你能把她的伤疤揭露出来。”
闻禧皱眉,“为什么?”
沉默片刻,奶奶盯着天花板,“不是心理的伤疤,是实实在在的伤疤。”
而后语气顿了下,转过头,望向闻禧,“奶奶看到了。在她的腿上,我怀疑……”
“她被家暴了!”
闻禧眼里藏不住的震惊,目光因奶奶这一句,久久无言。
*
“闻禧,我要找你赎罪!”
傍晚时分,闻禧从开发区那边回来,还未进家门,便撞见闻滢正坐在石榴树下乘凉。
闻禧:“?”
闻禧径直进了屋里,把背包放下后,拿了两瓶桃汽水,一瓶丢给闻滢。
闻滢动作熟练地接过,而后继续道,“我明天被临时安排值班!”
闻禧啊了一声。
即便闻禧还未征得李可同意拍摄,但为了不耽搁拍摄进程,闻禧决定按照原计划先拍摄其他人的镜头。
明天是礼拜天,早两天前,闻滢便自告奋勇,成为被闻禧“雇佣”的一天,闻禧当然是求之不得,能有人搭把手可比孤军奋战好一百倍。
但……变数似乎来得有些措手不及。
闻滢提议道,“要不晚几天拍,闻子俊今年期末结束得挺早。”
“太晚了呢。”,说罢,闻禧一笑,“没关系的姐,工作要紧,不用考虑我。”
“汪汪汪!”,两人说话间,一只边牧又直奔闻禧这儿来,“云宝。”
闻滢朝着狗主人点了下头,“哎云笙,遛狗呢?”
赵云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不同之前,赵云笙今天的穿搭格外休闲。
简单的短袖短裤和白色球鞋,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那额间和颈间沁出一层汗水,特别像是刚从球场下来的模样。
看着特别男大。
饶是从不近男色的闻禧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都快忘了,以前赵云笙是校篮球队的。
他们俩都是江州一中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
后来上了高中,他依旧进了高中部的篮球队,只是在没几个月后,就听到他退出篮球队的消息。
注意到她的目光,赵云笙饶有兴致地回看,慵懒悠闲地往门边一靠,眉峰轻轻上挑的同时,唇边被带上几分笑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闻禧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收回眼,而后旁若无人地蹲着撸狗。
“闻禧,那你的拍摄怎么办?现在年轻人在家的也没几个。”,闻滢看她还有心情撸狗,愁得不行,“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晓得找谁帮你。”
但闻禧内心平静又坦然,她没觉得有多大事,反而宽慰起闻滢,希望她对此不要有负担才好,“没关系的姐,我自己可以的。”
闻滢轻叹一声,有些歉疚,而后,又注意到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赵云笙
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秒,忽然闻滢心生一计,她
她抿着唇,憋着笑意,背对着赵云笙,缓缓蹲下,而后悄悄和闻禧使了个眼色。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那谁是不是也行?”
闻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过去,恰巧与赵云笙四目相对。
而后心虚地低眼,沉声道,“董事长帮我打杂?你听听像话吗?”
简直是倒反天罡!
闻滢愣怔住,眼睛眨啊眨,细想了下,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合乎情理,也在一时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