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清翻开账簿,指着一页给她看,“这一天九丫头从账上支了两千六百两的现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们虽说都是我一手养大,但若谁存有异心,姑娘尽管处置,不必顾及我。”
“我今天来就为了这事儿,是我吩咐阿九从账上支钱办事,您别担心。”沅钟衡合了账簿,“先前我叫阿七去苏州置办田地,前些日子她回了信,说是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也这就几天回京。”
乔文清皱起了眉头,“去苏州……?”
沅钟衡解释:“我计划让阿七留在江南,等那边稳定下来再把您接过去。”
“这,这怎么行?”乔文清觉得沅钟衡肯定有事瞒着他,“姑娘,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没有。常说狡兔三窟,咱也得留条后路不是。”沅钟衡岔开话题,“方才不是说要亲自下厨么,咱们一块去?我也好久没吃到您亲手做的菜了,想念得紧,这回指定多吃点。”
“好吧。”乔文清拗不过她,本想再多问两句又被她给搪塞过去。
晚间沅钟衡歇在正房西间。乔文清见耳房的灯还亮着便也不着急休息,趁着沅钟衡还在宅里,便招了小童去叫映瑭过来问话。
沅钟衡身边有四个大丫头,除了沅九和沅七外,还有映瑭和秋瑭。这四人具是打小跟在沅钟衡身边,均由乔文清一手调教。但人心易变,乔文清对她们时常告诫敲打,多年下来也就形成了习惯。
小童打了帘子,映瑭一进屋就跪在乔文清跟前:“老爷。”
“我来问你,那边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映瑭压低了头,“先前主母同姑娘吵过一架,之后姑娘便很少回府,时常宿在宫中。姑娘只吩咐奴婢和秋瑭好生呆在府中,不曾让奴婢们做些什么。”
乔文清接着问:“因何事争吵?”映瑭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主母与姑娘在书房谈话,奴婢们不曾在跟前伺候。”
“老九和老七也不常在府中伺候?”
映瑭规规矩矩回答:“九姐姐和七姐姐不常在府中,奴婢听姑娘提起过,似乎是听姑娘吩咐去办差去了。”
“我知道了。”乔文清抬手,示意她起来,“跟在姑娘身边多留个心眼儿,多做多听多看少说,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下去吧。”乔文清顿了顿,又道:“若是姑娘问起来,你就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是。”映瑭走后,乔文清兀自琢磨起来。
书房,沅钟衡正一一翻看乔文清先前递给她的那一沓账册。映瑭跪在书案前,逐一回禀方才诸事。
“主子,方才老爷寻奴婢问话,奴婢一切按照主子的吩咐回答,老爷并无疑心。”
“起来吧。”沅钟衡掐了掐眉心,“平常我不在家,你和秋瑭在府中须小心行事,莫教人捉住了把柄。倘若有人借故责难,你也无需害怕,立即禀我,我自会给你做主。”
“是,主子不必担心,我与秋瑭一切都好。”映瑭站起身来,“姑娘,时候不早了,您且先安歇,这簿子明日再看不迟。”
沅钟衡嗯了一声,映瑭帮着收拾了书案上四散的账簿。正待回正房歇息时小童来禀,说沅九回府了。
沅九披星戴月驾着快马而来,一路绕道从后门进来。沅钟衡让映瑭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姑娘,那人开口说要见您。”沅九气还没喘匀呼,“我只怕耽误了正事这才连夜回来,您放心,那边我命人严防死守,决计不会让他逃出去。”
沅钟衡边听沅九汇报边洗手,“他情况如何?”沅九顺手递了干帕子给沅钟衡,“似乎不太好……人醒之后也不大说话,瞧着精神气还可以。”
“你跟他说过什么吗?”
沅九摇头,“我什么也没说过,不过他看起来好像知道点什么。下午十三去送药,回来就跟我说他要见我。等我过去,他就把这个交给我了,说是让把它交给主子您。”沅九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沅钟衡,打开是一枚碎玉瓣。“您看?”
“先不管他,再晾一阵子。”沅钟衡让沅九把布包收起来,“回头你找个机会把这个还给他。对了,我之前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别在永昌坊和辅兴坊购置了一套两进的宅院,还附带把家具配置上了,您看还需要再添置别的吗?”
“不必。回头你把他带到永昌坊的宅子里安顿下来,其余的不必再管。”
“好。”沅九看了眼沙漏,“这都二更天了,您该安置了。”
沅钟衡出了书房,沅九熄灯走在她身后,她顿时灵光一闪:“姑娘,您不是要把这那宅子给,给他吧?”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沅九老实地点了点头,“要说没有您肯定也不信,我就是不服气,他何德何能,凭什么让您这么看重?”
沅九越说越觉得委屈,她和老七跟了沅钟衡接近十五年,可以说是看着沅钟衡长大,她们三个都是打小的情分,怎么还比不得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人?
沅钟衡拉着沅九床边叙话,“……论起来我应该唤你一声阿九姐。你长我七岁,自小对我爱护有加,这样深厚的情谊任何人也比不过。你和阿七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平心而论,这些年若没有你和阿七帮扶,我一个人又怎么能安心闯荡?你们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沅九忽然跪下来,“我并非是想要邀功。如果当初没有阿爹收留我和老七,我们早就化作孤魂野鬼魂飞魄散,这一切都是主子和阿爹所赐,做人不能忘本,主子的恩情我和老七同样铭记在心。正是如此,我才不愿意看见主子轻易受人蒙骗。”
“好端端地这是做什么?”沅钟衡扶起沅九,“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才让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要让你好好替我把关。在我心里,你和阿七才是自己人,而他终究是外人。自己人我当然信得过,外人即便要用,也需要自己人来帮忙制衡。”
“可是……”沅钟衡打断她,“没有可是。他对我有大用处,若是运用得当,他就是我手中的一把刀,关键时刻可用来保命。你明白吗?”
“一切听姑娘安排。”
沅钟衡看着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伸手替她理了理衣带,“人靠衣装马靠鞍,瞧你,衣冠不整,以后在外头行走教人如何信服?”
沅九耷拉着眼皮,低头看了自己的装束一眼,默不作声。
“以后若是得了闲暇,你也同阿七一样去夫子那儿听听课,多念点书。喜怒不形于色,你还要再沉稳些,别时时把喜怒哀乐都挂在面上。”
沅九哦了一声,看起来还是没听进去多少。
钟衡失笑,“柜坊那边进展如何?”
沅九又哭丧起个脸,“地儿倒是已经谈妥了,只是官府那边要挂牌子……我担心要是用您或者阿爹的名义,以后恐会对您仕途不利。”
“你考虑得有理。明日我便同文叔商量把你和阿七身契交还,从今以后你二人便是自由之身,可恣意外出行走了。”
“您要赶我走?”沅九瞪大了眼,险些要哭出来,“我,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方才还夸你又长进,怎么才一会儿又原形毕露了?”沅钟衡详细同她解释:“日后你同阿七在江湖上行走没个正经身份怎么行?以后你二人就改作文姓,阿九唤作文鸢,阿七唤作文黛,如此方才合乎身份嘛。”
沅九心中震撼,蓦地跪在地上,“谢主子赐名。”
“等你和阿七的身份文牒下来,便用你的新身份去官府挂牌子。”沅钟衡扶她起身,“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事我也只能靠你操持。阿九,日后柜坊诸事可都交给你了,你要多多费心。”
沅九郑重点头,承诺道:“主子吩咐的事,阿九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会办好。”
“我乏了,你自去歇息吧。”沅九方转身,沅钟衡忽然记起来,“下回你去永昌坊记得把老三也带过去。”
“好。”沅九平复了心绪,这才走出房门唤映瑭进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