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母出身于八辈贫农家庭,谭小柯的姥爷幼年时家里穷得叮当响,建国后受政策优待,才得到了一个在工厂做事的机会。谭小柯的姥姥则是猎户家的女儿,性格泼辣,关键时刻是敢动刀动枪拼命的。谭母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中,基本上从出生起就与文化、艺术绝缘了,谭母之所以没有成为文盲,还是托了厂办夜校的福。
谭父家庭成分比较复杂,谭小柯的爷爷是大学教授,曾在西南联大任教,奶奶也是大家闺秀,据说曾和著名东北女作家萧红做过邻居,还有个亲戚嫁给了满清遗留贵族。这样的书香门第家庭却在那十年中过得很惨,爷爷奶奶都经受不住折磨死在牛棚里,家里也被一通□□烧,唯一留下的东西只有文化人的风骨与底蕴。
谭父之所以娶谭母,一方面是因为喜欢,一方面也是不得不与过去划清界限。靠婚姻改变命运,实现阶级跨越,这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会发生的事情。
这一点是谭小柯自己感受出来的,父母不说,不代表他这个当儿子的不懂。
谭父又说道:“但是……余峰知道这事儿么?他……喜欢你么?”
闻言,谭小柯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沉默不语。谭父了然,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这条路是真的不好走啊,他但凡是个姑娘……哎!别灰心,爸永远支持你,要是有啥糟心事就跟我说,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谭小柯愣愣地看着父亲,眼眶发红,心里暖暖的。
他本以为父亲是个软弱、古板的人,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坚韧的一面。
谭小柯扯起嘴角,握住了父亲的手,感激道。
“知道了,谢谢你,爸。”
父子二人互相对视着,相顾无言,寒风凛冽,但两人却都感觉到了温暖。
片刻后余峰到了,送谭父上车时谭小柯俯下身来,贴在父亲耳边轻声道。
“爸,你先别跟余峰说。”
“知道。”
谭父拍拍谭小柯的手背,示意放心,便上车离开了。
谭小柯目送车辆走远,又转身回到酒店。谭母淡定地吃着饭,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谭小柯看到母亲这样,心中有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谭母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但她也不无辜,她总是喜欢给自己叠加太多层受害者的滤镜。
谭母问道:“走了?”
谭小柯嗯了一声,走过来在母亲身边坐下,也问了母亲同样的问题。
“妈,你喜欢我爸不?”
“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啥要结婚呢?”
谭母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茫然,随后告诉谭小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我年轻时脾气不好,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在一起上工,我他妈的就是不服气,都是工人,做的是一样的工作,凭啥他们挣的工分就比我们多?我们老娘们儿咋就比他们差了?”谭母点了一支烟,眯起眼睛继续说道:“我就想找个性子软的,过日子好拿捏,没想到你爸看着软,实际上那把骨头老硬了,说不该,骂他也不还口,过后仍旧该干啥就干啥。”
谭小柯说道:“你结婚目的也不单纯。”
谭桦冷笑道:“结婚跟做生意没两样,要是没好处,老娘凭啥上这条船?”
谭小柯垂头不语,谭母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是不是那瘪犊子玩意儿又跟你说啥了?一个臭教书匠就会说两句酸词儿……”
“妈!”谭小柯打断道:“别骂了,总这样没意思。你俩都有错,你就不能试着走出来?”
“我咋有错了?!”谭桦有些窘迫,拍着桌子,激动道:“谭小柯!老娘供你吃供你喝,还给你买房买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咋地了?”
谭小柯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低沉道。
“……是我错了,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有时候我很想去死,这样我就解脱了……”
啪——
话音未落,谭母狠狠地甩了谭小柯一巴掌,她气红了眼睛,拎起挎包快步离开了。
送完谭父返回的余峰,正犹豫着站在包厢门外。谭小柯面无表情地说道。
“进来啊。”
余峰走进来,安静地坐在谭小柯身边。桌上的菜肴基本未动,谭小柯说道。
“咱俩吃吧?”
余峰喊来服务员,将菜又热了一遍,两人沉默地吃着晚饭。余峰看着谭小柯,心疼道。
“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