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行到附近时,梁骐下了马,径直朝那个院落走去。跟随他的人都识趣地停了下来,没有跟上去。
都知道,这个小地方,住着一个老爷子,是皇帝的旧识。村里人看这个老头跟皇帝关系不菲,本想着这下半生是要享福了,但老头却倔强得很,仍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种些草药,有时给人看病。
大家默不作声,虽老人脾气古怪,但没人敢得罪他,他要啥就给啥。不过,那老头却也有真本领,村里人若有难疾,也会来找他。
院子里一片荒凉,只有几棵凌霄花树在角落里静静地开着,一个老头正在晒药,他头发花白,背影有些佝偻。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继续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这里不欢迎人,尤其是你这样的贵人,更不应该来这里。”
梁骐也不生气,他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您。”
老头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入土为安。”
“卞老,您无需这样冷脸对我。”
卞炔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仍旧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皇帝多年寻不到苏北歌,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放在几年前自己还敢骂他,现在……还真不敢赌。
梁骐见卞炔不说话,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他撸起手袖,露出结实的肌肉,开始帮帮着卞炔磨药、晒药草……一如当年在云荒村的模样。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开口,“有她的消息吗?”
卞炔叹了口气,他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梁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和无奈,“若她有来找我,你在这里的眼线会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刺进了梁骐的心里,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穿着普通的衣衫,脸上带着刀疤,却难掩原来的俊朗之气。
“你怎么来了?”梁骐看到来人,有些意外。而卞炔则是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陛下。”景蔺顽皮一笑,“前几天在游历路上,就听说了陛下要来凌霄县,我本也计划来看看卞老,这不赶巧了吗?”
说着,他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梁骐,对着卞炔说,“老爷子,就你还敢让天子干活。”
卞炔哼哼,“可不是我要求的,这小子自己要干的。”
梁骐也少有的轻松一笑,“少一,你莫不是思念我,才故意来堵我的。”
自四年前,景蔺辞官后,两人就鲜少见面了。当初梁骐虽极力挽留,但景蔺去意已决,他说自己本就重伤未愈,早就不适合再统兵征战,加上他向来不喜朝堂,就请梁骐看在他为北凌效力多年的份上,放他逍遥自在去。此时北凌人才济济非昔日而语,也已是天下一统,梁骐思虑过后还是同意了,只是让景蔺定期回来陪陪自己,毕竟世上再无第二人叫自己“阿骐”了。景蔺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他应道,“臣遵旨。”
那一刻,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
“嘿嘿,陛下说得哪里话,我只是路过,路过……”
景蔺的话语打断了梁骐的思绪,只见他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了牛肉、烤鸡和美酒,“既然遇见了,今夜就聚聚。”
三人席地而坐,酒过三巡,梁骐和景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卞炔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卞炔突然开口道。
梁骐点了点头,“卞老请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找了她这么多年,都没半点消息,我想她大概……”
“不,她不会死的。”梁骐打断了卞炔的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果断,“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她一定还活着。”
梁骐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如果死了,定会让我、让少一知道的,她的脾性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不会静悄悄的死去。”
梁骐说得笃定,景蔺却愣住了。
卞炔则是呸呸呸了几声,说道:“我这老头子可没诅咒那丫头,我是说她会不会就回,回那……”
“影谷?”梁骐接话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会,她不喜欢那儿。”
“那可说不定。”卞炔灌了口酒,“这丫头性子烈,当初你那样对她……啊!”
卞炔还没说完,突然捂住了心口,面露痛苦之色。梁骐见状,脸色一变,“卞老,你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卞炔深呼吸了几次,缓了过来,“你小子,找归找,但也别太执着了,你知道那丫头是真倔,她若不想见你,你找也没有。她若想见你,你便是在凌霄县种菜,她也会来寻你……”
梁骐沉默着,一壶又一壶灌酒,直至月色倾洒,满地银白。
卞炔和景蔺对看一眼,都以为他喝醉了,梁骐却站了起来。
“卞老,叨扰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他声音清冷,身形未见摇晃,眼神也异常清澈。说着,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卞炔和景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不解,却也没人开口问。
只是在梁骐即将消失在夜色中时,卞炔突然叫住了他,“陛下!”
“嗯?”梁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卞炔。
卞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就在快要出院门那一刻,梁骐的声音飘了过来,“卞老,若真有朝一日她寻到你,或你能见着她,请帮我对她说……”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