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求你,只要你想,你可以解决。”
裴笙不应,只是继续用刻刀在杨睿背上滑动着,鲜血已经将手帕染成白红相间的花。
杨睿见裴笙不应,心中越发慌乱,他小心翼翼道:“裴笙……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裴笙的眼神专注在他的背上,不看他祈求的眼睛:“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要找你们麻烦似的。”
“对不起,我说错了,求你救救杨家。”
杨睿想起身,却被裴笙按住:“别动。杨家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尽可以继续跟你们私藏的人联系,你知道我的,我就算知道也懒得查。”
杨睿不敢动,只好抬着微红的眼看着裴笙:“裴笙,你知道的,如果被查,那位不会放过我们的……”
裴笙没理他,因为他快完工了,他再次叮嘱道:“别乱动。”
杨睿只好按捺焦急的心情看着裴笙。同时,脑海里想了许多事。
裴笙一笔一画地将尾勾雕琢完,微微直起身,欣赏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柄长枪,细节具备,甚至能看到细细的缨穗。
他本是想刻点别的,比如一朵长尾花,但想到杨睿以后打战少不了脱衣服治伤,其他图案怕是不好解释,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先别动。”裴笙转身,到旁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
杨睿却起身来,面对裴笙,他忽然跪在地上,朝裴笙叩首:“裴笙,我已知犯下大错,看在过去的份上,求你只罚我,高抬贵手放过杨家吧。”
裴笙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看着赤身伏在地上的青年将军,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前几周目杨睿是那么不可一世,璀璨热烈,唯独不懂皇权,不知死期将至。
现在的杨睿被他打压,竟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居然肯向他跪下祈求,这颗心依然火热,却也留下了许多阴霾。
到底是让杨家死在权谋里的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好呢,还是这个虽依然执着追问却在知道事态严重后懂得委曲求全的杨睿好呢?
“裴笙?”杨睿没听到裴笙的动静,抬起头来,裴笙才发现杨睿眼中有泪。
“杨睿该死,如此年纪依然不懂进退,可我父亲和几位兄长,一腔赤诚,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还有诸多侄子们,不谙世事,满腔报国之情,不该受此冤屈。求你,救他们。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再不忤逆你一丝一毫。”
裴笙袖袍下的手指一抖,他知道自己心软了,甚至还生出一丝歉疚来。
他竟把杨睿逼到这个地步了!
裴笙走了过去,弯腰将瓶中的药粉撒在杨睿还在渗血的背上。
杨睿默不作声,只是受伤的那边肩抖了一下。
撒好药,裴笙为杨睿小心提上衣服,才对杨睿伸出手来,和声道:
“好了,杨睿,起来吧。以后别跪了。不想杀人的人不必跪,想杀人的人跪了也没用。”
杨睿看着悬在面前的手,上面还有他刚才留下的青色手印,他鼻头一酸,眼中的泪滚了下来。
他轻握着裴笙的手,站了起来。
他沉默着,半晌又开口道:“那你是想杀人的人,还是不想杀人的人呢?”
“你觉得呢?”
杨睿想起过往种种,明明裴笙不着痕迹提点了他很多次,他却总是当裴笙是奸佞爪牙在威胁制约他,那些话一点也没听进去。
就算裴笙阻止了他牵扯到祁王一案中,他对裴笙也无太大感激,只当裴笙刁难自己,却刚好帮了他一回。
他在裴笙身边,知道了裴笙很多事,比如裴笙的情报网极其恐怖,知道很多他们以为裴笙不知道的秘密,但裴笙什么也没做。那时,他只以为裴笙在拿这些秘密威胁自己,却从不往深处想想。
裴笙当然可以让别人更恐惧他,让憎恨他的人死得更惨,但裴笙没有,他就当不知道,除非刺杀到了眼前,他就让那个阎四去处理。
杨睿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现在才去想这些事呢?
之前,他对裴笙有满腔的怨和憎,还有……不可控的迷恋,这种痴又在屈辱中化为了怨……
裴笙的所有行为,都被他视为别有深意,不是玩弄,就是阴谋。
反正裴笙是喜欢玩弄人心的,不是吗?他曾无数次这么对自己说。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裴笙对他的保护,反正他已经被玩弄得那么惨了,裴笙还想怎样?
杨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裴笙说得一点也没错,他总是在闯祸啊。
他像是被打醒了一般,这才觉出裴笙的诸多纵容。
不然裴笙完全可以让他在绝境中感受绝望,然后认清一切。
不过那时,杨家究竟还留存多少,便是不可知了。
至于怀柔地让他认清一切?
杨睿明白,之前的自己,就算碰得头破血流,没人点醒,也是不会服输的。
说他坚毅也好,说他愚蠢也好,不都是一个东西吗?
裴笙见杨睿怔怔出神,兀自流泪,也不再询问,猜测着杨睿究竟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裴笙懒得猜,他把药瓶放下,重新坐下,往后一靠,眼睛一闭。
“收拾一下,回去吧,人我会放,事情会处理干净,以后你就不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