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别人就会认为,他们在守护他。
这一次,不一样。
他回头,男人真的安静地躺在了这里。
像是要永远沉睡,不会再远离一样。
心脏忽然揪起,他发现,比起这个猜想,他更愿意对方离开。
至少对方回来的时候是鲜活的,温热的。
这一次,比之前无数次守着一个空房还要让人难熬。
他回转身体,将额头贴在对方的手背上,来感受某种控制。
就像男人常常把手放在他额上一样,只要男人做了这个动作,他就觉得心安静下来。
仿佛是给他的蛊惑加了一层印记。
当然,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幻想。
现在他内心向男人祈祷着,如果他们的顺从,只是一场蛊惑,那么就不要停。
继续利用他们,不要将他们抛下,哪怕是送他们去死也没有关系。
侍者祈祷着,不宁的思绪最终还是被冰室冻结,他又陷入了寂静。
————
收功时,石呦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虚弱。
他下床时,眼前摇晃着转动着,他坐回床边缓了会儿才重新站起来。
“大大,您快休息吧。”系统这才敢出声。
“嗯,我知道的,别担心。”
石呦鸣应了一声,坐在床边将幽六安置好,小心打开对方的衣襟,包扎的纱布已经染红了一块。
他的手指悬在红色的纱布上,似在无声地抚平下面的伤口。
他现在还不能闭眼,眼前总胡乱地飘过一些画面。
他在后怕,他在自责。
他又差点错过。
或许,他还没适应这场升阶的残酷。
不该有自由发展,一切都需要被安排。
所有知道的危险,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哪怕事情还没发生,错误还没犯,人还无罪。
他明知道幽五会叛逃,他明知道之前周目里,想要挽回同伴的幽六私自行动,在追击的路上被幽五失手杀死。
六周目里,幽五自刎于幽六的尸体身边,六号赶到的时候只见两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七周目里,七号阻止了幽五自杀,却来不及救幽六,他将幽六的尸体和幽五一起带回去,幽五被关在地牢里,一心求死,故意在阎三面前说忤逆的话,被阎三所杀。
七号看着幽五带着释然笑容的尸体,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手让阎三下去。
之后,阎三求见不被接见,才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惹恼义父了,收敛了许多。
这些都是中后期的事了,离含香楼事件很远。
所以他只是派人监视幽五的举动,谁知十三的事,竟会把事情提前那么多。
幽五离开的念头,看来可以追溯更早。
他想离开,一直都想离开。
石呦鸣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吐出,开始凝神为幽六换药。
之后,他便靠在床头,看着墙上明亮的夜明珠,陷入了沉思。
他举起手,挡在眼前,光线从他的指缝间泻出,有了形状。
追光是每个人的本能,因为光真的令人向往。
他放下手,站起身来。
石门缓缓打开,阎二笔直的身姿显了出来,他第一时间看了过来,见黄金面具下的唇色有些浅淡,他的瞳孔一缩,却正常地迎上来。
“义父。”
“阎二,守好这里。”
“是。”
男人看着跪在门边的青年,伸手解开对方身上的部分穴道,才道:“跟本座走。”
跪得太久,幽五踉跄着站稳,僵硬地挪动着双腿,跟在男人身后。
他们到了另一间密室,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幽五自觉地在男人身前跪下。
“说说前因后果。”男人撑着头,不经意地看着幽五。
随意的姿态,被男人做出来格外有压迫感,因为对方的目光从上而下地审视着他。
幽五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如实说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手上沾上跟我无冤无仇的人的血令我厌恶恶心,出任务时看到大多数平凡人没有刀光剑影让我向往,站在阳光下被别人当做普通的少年郎会令我新奇欢喜,刚被当作普通人又不得不去做杀人、杀完人被人恭维‘五公子您真厉害’令我厌恶……”
他用力保持着平静,克制着对男人的畏惧和愧疚。
“一开始,我只是有感觉,后来,我越来越讨厌阴暗的地下,越来越向往太阳底下的生活,有一天,我的任务对象在牢里,我听到了一个词:自由。”
提及“自由”时,青年的眼中亮起了光芒,像他所追逐的自由一样明亮。
“我偷听他们的对话,我才明白,原来我是在向往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