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他说,止住咳嗽的裴笙已经闭上了眼,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皇帝继续安抚着怀中的身体,目光又晦涩起来。
一声叹息后,他一手揽住了怀中人的腰,另一只手抄起对方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来到旁边的偏室里,他将裴笙放在无人栖息的床上。
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想将人抱到龙床上。
只是这样,怕是会激到这个人了,只好作罢。
裴笙静静地躺着,犹如传说中的睡美人。
他却不是路过的王子。
他是猎人。
他设下了重重陷阱,才让猎物非他不可。
外界传言裴笙祸乱朝廷,欺下媚上,权倾朝野,多么无法无天的样子。
其实恰好相反,他们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地克制。
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可以无法无天,却没有这么做。
他知道外界怎么评价裴笙,却没有去阻止。
因为只有他们不懂得裴笙,这个人才属于他。
既然裴笙是朝廷的鹰犬,既然裴笙罄竹难书,十恶不赦,那么,只有他,作为皇帝的他,才能保护给予裴笙庇护。
只要他永远宠信裴笙,任何一方势力都要投鼠忌器,只能静心等待裴笙失势的那一天。
失势?怎么可能?
不过是他用来安抚朝臣的把戏。
让他们幻想吧,幻想有一天被迷惑的皇帝会幡然醒悟,将这个奸邪佞臣一脚踹开。
然后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再无后顾之忧地恶狠狠扑上来,向裴笙报曾经所有的打压拦路之仇。
他们这么热烈地幻想着,幻想着清君侧的扬眉吐气。
绝不会想到,他们被蒙蔽的圣上,多么迷恋这个宠臣。
所以甘心用卑劣的手段将对方束缚。
用一张举世皆敌的网,裹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茧。
裴笙只能被他保护在茧里,哪儿也不能去。
对于裴笙时常的离开,他越发不满意,他想不动声色地困住对方。
那些微不足道的风险,他都会替男人扼杀在摇篮里。
今天的刺杀,他已知晓。
这让他很是恼怒,仿佛在狠狠打他的脸。
那些人在告诉他,他的计划不是万无一失的。
他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他暗暗的愧疚都藏在对刺客的恼恨里。
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以及曾经遭受的失败。
这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裴卿……”
他抚摸裴笙沉睡的脸,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过,他似乎毫无悔改的意思。
他甚至幻想着裴笙知道真相后,会如何。
明明被裴笙发现,是十足十的坏事,他却时常幻想,对方发现后会怎么样对待他。
冷着脸转身离开?假意宽容再狠狠背叛?还是沉默顺从?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期待着裴笙的反应。
因为他更期待自己的反应。
裴笙如果要离开,他就会派兵拦住裴笙,杀光裴笙身边所有亲近信任的人,毫无顾忌地囚禁对方,将人锁在金屋里,再也不用隐瞒任何偏激的觊觎和占有。
裴笙如果造反,他就会杀光对方所有的盟友和亲信,他会在大狱中偷梁换柱,从此惊艳朝堂的太傅裴笙魂归天地、销声匿迹,却会在他的寝宫中成为他永远的所有物。
如果裴笙顾全大局,只是沉默顺从,那裴笙就永远逃不掉,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他多么希望裴笙发现他的秘密。
然后,他再也不用伪装和克制。
可是,裴笙怎么能那么完美,完美到他束手束脚。
无论如何,都没法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裴笙的乖巧顺从,裴笙的孱弱身体,一次次让他将固执的欲望压了下去。
这世上最令他不得不投鼠忌器的,便是死亡。
裴笙身体越发不好了,他怕一个处理不好,他攫取在手心的只是冰凉的尸体。
他只是皇帝,不是神,没办法让一个人永生。
所以,他收敛着锋利的爪牙,克制着独占欲望。
他甚至颇为大度,让裴笙身边有各式各样的人。
他难道不知道那些人在分散裴笙的注意吗?
不,他都知道。
他甚至知道有人不理解裴笙,被裴笙威胁着,敢怒不敢言。
想到他恨不得独占的人居然有人不识好歹地嫌弃,他就恨得牙痒,有些人真是该死啊!
偏偏裴笙护着这些人,他去刁难这些人反而只能生一肚子闷气。
裴笙,裴笙,你是神明,也是魔鬼。
你诱惑着我,也束缚着我。
你打压着他们,也保护着他们。
没人明白你,只有我,只有我……
含着怨恨,又蓄满迷恋,他轻抚着裴笙的脸。
缱绻的手指下,是一颗蛰伏着随时准备攫取的心。
皇帝在裴笙身边坐了许久,像是恶龙守着他的财宝。
最后,还是李全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边,他才出去。
他身后,裴笙的眼睫微微抬起,又无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