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这可真是……”
人民群众对叶泽霖的恨意,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叶泽霖下台”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让连启平感到万分欣慰
她决定趁热打铁,在燥动着的民众面前进行一场公开演讲来稳定住他们的情绪,并且再顺水推舟地给他们灌输些新的东西。
在演讲中,连启平严厉批判了叶泽霖不理国政,耽于享乐的恶劣行为,并表示自己将会和他断绝夫妻关系,永远站在人民群众一方
“我不会因为私情而偏袒任何人,哪怕他是我的丈夫,只要他犯了错,违反了纪律,他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我就是对不起全国人民,对不起永远优越而伟大的新真理主义!”
连启平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论,很快得到了民众的广泛认可。
在他们看来,连启平连自己的丈夫都不会包庇偏袒,犯了错误就毫不忌讳地直接拿出来批判,可以称得上是大公无私至极了。
他们不知道,连启平没有多么高尚的思想觉悟,她只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而己。
有了来自于人民群众的支持,连启平愈加无法无天了。
她先是在公众面前宣布叶泽霖已经下台的消息,并且宣称自己是被中央政府里的同志们推举而成的新任领袖,给了自己一个有理有据的正统名分,确立了自己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
随后,连启平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就把叶泽霖送进了监狱,又“贴心”的给他安排上了诸多“贪污受贿、循私枉法,耽于酒色”之类洗不清的罪名。
叶泽霖在监狱里才待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突然间良知发现,然后“畏罪自杀”了——对外公布的结果自然是这个,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连启平一个人知道了。
叶泽霖死后,连启平彻底摆脱了所有的负担,民众的支持和下属们的拥护汇聚成一阵气流,几乎要将她捧上天去。
连启平终于实现了自己年少时的理想,从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一步步走到国家领袖的位置上。
现在,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她了,人们都在歌颂她、赞美她,称她为一个“称职的国家领导人”和“杰出的女性政治家”。
连启平新官上任,也要依照惯例放起“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阁楼中的张尚文身上。
连启平一向对张尚文这个人相当反感,从前就是,现在更是。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张尚文刻意教坏了江衡,让她受到了错误思想的侵蚀和戕害,她可能早就回心转意,愿意接受”新真理主义”的伟大思想,不至于执迷不悟到最后一刻,落得一个自我了断的悲惨下场。
“张尚文这个斯文败类,他就是亲手导演一切悲剧的元凶!”
1892年4月5日,张尚文被连启平下令从阁楼中转移;他的下一个去处,在恒荣城郊外一处偏僻冷寂的房子里——安珺正是在那里遇难的。
张尚文接到了转移的指令,意识到自己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连忙写下了一封绝命信,预备着在死后将它留给自己的妻子儿女。
“我为斗争而生,为斗争而死,你们不要为我而哭泣……李昭旭同志和江衡同志已经作古,现在,我也许也将要随他们而去了……”
在写完那封绝命信之后,一向坚毅而要强的张尚文竟然低声下气地乞求着连启平,让她一定要把它交给自己在教会里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连启平答应了他的请求,她想着,反正张尚文也要死了,再满足他死前最后一个愿望也算不上什么过分的事,
“放心吧,我会让他们见你最后一面的。”
张尚文在阁楼上的那个房间里,和许铭书,张绮琦,张琦杭见了最后一次面,四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久久不愿分开
正在那时,许铭书突然下定了一个重要的决心,他要和张尚文一起去新的关押地点,在那里陪伴着他。
“绮琦和绮杭已经长大了,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以后的路,就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张尚文沉吟片刻,含着泪答应了,“铭书啊,跟着我,你可真是受尽了委屈!”
听说许铭书要跟着一起走,连启平更是相当愉快地同意了。
在她看来,像他们那样信仰旧道路的“顽固分子”,能消灭一个算是一个。
在城郊处那座破败古旧的小房子里,张尚文可谓是受尽了折磨,那个生性残忍凶恶的宋引将他用荆棘般带刺的铁链捆绑起来,用粗重的铁棍生生砸断了他的双手和双腿。
他浑身是血,狼狈而绝望地蜷缩在灰尘遍布的角落.
连启平自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可她又偏偏不希望对方死的太痛快,毕竟,那可是他最为痛恨的人。
在张尚文受到虐待的时候,许铭书就被绑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她亲眼目睹着自己的丈夫被刀片刮花脸,烙铁烫烂皮肤,钝器砸破头部,铁棍打折双腿,心里绝望到了极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连启平知道,对于许铭书这种深情的人来说,让她目睹着自己的丈夫受折磨,比让她亲身经历这些要痛苦上千倍万倍。
最后,已经奄奄一息的张尚文被随意地扔到一边,在连启平的示意下,一大桶汽油被浇了上去,宋引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火柴,将其中一根点燃之后扔到了张尚文身上。
很快的,张尚文所在的那个角落已经被熊熊烈火所吞没,连启平解开了绑缚在许铭书身上的绳子,让她自己做出取舍。
“许铭书,你是许英才的妹妹,是受迫害者的家属,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回去,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连启平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宁可和张尚文一起死在这里,也坚决不可能跟你们这群无义无耻的叛徒回去,你们还是不要再做白日梦了!”许铭书义正言辞地回绝了
说着,她不顾渐行渐远的连启平和宋引,一径走向墙角处那片燃烧的愈来愈疯狂的烈火。
迸溅而出的火焰燎着了她的衣裙,烧灼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痛苦,只是毅然决然地向前走着。
“铭书……你快走吧,你还年轻,没有必要为我……”张尚文虚弱的声音从火海中响起,像轰鸣着的丧钟一样传入许铭书的耳中。
“不,我不会走,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我不愿意和那群叛徒一样苟且偷生,去信仰那些变了味道的东西。”
说着,许铭书强忍着烈火烧身的剧痛,径自冲到了张尚文身边,蹲下身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张尚文,我永远……永远爱你。”
“铭书……我也是。”
“为了……我们的陵山国,还有,我们的真理主义……”
“我不怕苦难……,也不怕牺牲……”
火势越来越大了,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座房子都陷入了一片炽烈燃烧着的火海。
火海中,张尚文和许铭书紧紧地抱着彼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牺牲,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更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和信念。
他们不愿和光同尘,也不愿苟且偷生,他们宁可像江衡那样有尊严的死去。
为斗争而生,为斗争而死,成了对他们的生平最为贴切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