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好强的人容易执着,就像沈凉。
他的世界错杂混乱,许观来了才发现,这里分明支离破碎。情绪像飘浮不定的舟,行驶在汹涌的记忆大海里,一直找不到他真正的心潮在哪里。
许观想试着不被他的内观控制,但无奈沈凉的个人意识太强,他操控不了。眼前不停地五花缭乱,一直是那些令他苦痛的过去和情绪。
人世艰难,从来不易。沈凉甚至不知道奶奶是怎么疯的,只一天回店铺,奶奶抱着头目光空洞地蹲在角落,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慈祥和坚韧。
缺钱,像大山一样压过来。他甚至休学过两年,孤身把面馆撑了起来,形形色色,见过人间百态。最好笑的是,有一次他好不容易赚了上千,下午打瞌睡,晚上再看抽屉里就没了,问隔壁邻居才知道是他还没出事的死鬼老爹给偷了。
第二天社区断电,他没钱去借发动机,从来不敢用气灶的他,抱着试试的心态想烧水,结果太久没用不知道漏气坏了,一点就炸烧黑了半栋墙震得吓人。
房东一看,房子也不租了让他快走,沈凉这才拿着几万块钱又重返了校园。
苦,心苦。让他沉默,让他孤僻,他懒得去交朋友,也没钱去谈恋爱,他本来优异的成绩,也因为功课落下而只在高考上了专科。许观在他这段内观里,读到了无尽的失望,麻木,甚至于他后来遇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富二代时,从没把自己当过灰姑娘,而是笼中鸟金丝雀。
沈凉从没有把许观当做自己改变命运的契机,他太自卑了,同时也太自重了。
许观意识到这一点,悲怆的心境终于影响到了沈凉的内观。眼前的世界全盘崩溃,许观在一片茫茫荒凉的旷野,看到了下枯藤老树下发呆的沈凉。
“你在怜悯我。”沈凉笑笑,却并不高兴。
许观认了出来,这是青城山上那颗树,但是在他心里却是毫无生机的枯树。
“没有,我在爱你。”许观向他跑了过去,抱住了他失而复得的人。
“真的吗?我好开心。”沈凉把头靠他肩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慰籍。但许观知道,沈凉心里因为写魔眼带来的阴影如影随形,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
“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醒过来?”许观问他,“如果我不来这里,你是不是打算就永远这么睡下去,你不要我了吗?”
“我昏迷了很久吗?”沈凉问。
“不久,才一天一夜。”但是许观很怕,怕他真的走火入魔了,怕他逃避世界再也不想出去,更怕他割舍放下了自己。
“小题大做了。你们不了解写魔眼。”沈凉推开他回答:“每用一次,我精神上都会很累很累。跟笑春风打那天我不仅一直开着术法,并且还结合了般若心经,我这是累的慌想好好歇歇。你们都不懂,所以才会误以为我是走火入魔了。”
许观担忧,说:“可是那个佛陀相它甚至有一瞬间占据了你的思想。”
“是我高估了自己。”沈凉向他解释说,“观二,不要告诉慧明师父好吗?知道我拥有写魔眼一事,已经很令他这个师父倍感压力麻烦了,我不想自家的恩怨还影响到正德寺。”
“你……那个佛,还是魔,你能控制吗?”
沈凉看去天际,解释说:“修行多年,我压根不信佛。那玩意儿姑且相当于我的真我投射吧。”说到这里,他自嘲了一声,“有时候真累,真想大开杀戒把所有讨厌的人通通宰了。信佛?呵。我是怕佛。感觉每次撑不下去了,就来正德寺坐坐,听听木鱼声免得被心里的魔给影响了。”
原来是心魔。
许观欲言又止,但终究是心疼大过了忌讳,说:“师叔,我现在才发现,我才是那个最缺爱的人。”
沈凉眼神闪避,有点害羞,扣了扣脸说:“不,观二。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像彩虹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你的内观里……好冷寂。”许观看去那颗红姻树。正想开口,却被沈凉给带住手腕,拖着他的掌心远远地探去,轻声:“这不是你来了嘛。现在有我的许可,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棵树最美的样子。”
许观笑了声,想不到他比自己还会玩浪漫。闭上了眼,再一睁开,那棵树如春风拂过,满目绿芽,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粉苞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