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能好好陪着他……
只要能叫他早些醒来……
所以,谢无患他到底在哪里?他怎么了?
翠娘越想心头便越慌,连自己何时跟着小丫头穿过二门来到曾经万分熟悉的内院的都没反应过来。
待小丫头引着她穿过长长的紫藤花架,走到那无比熟悉的屋子前时,邹嬷嬷和云兴立时迎了出来。
看到十年未见的两人,翠娘有些不敢确认。
“沈姑娘。”
邹嬷嬷与云兴看到眼前已然长成大姑娘的翠娘,心情不由更是激动。
想着这可是自家主子想了、念了整整十年的人,如今她来了,自家主子却无法睁眼看看,二人心头便不由一阵酸涩。
尤其是邹嬷嬷,一声‘沈姑娘’喊出口的时候,一双眼眶立马红了起来。
翠娘看着那两张隐隐有些熟悉的面容,过了好久方才确认般问道:“邹嬷嬷?”
邹嬷嬷见她认出自己,连忙欣慰的吸了口气点点头:“嗯,是老奴。”
翠娘见此,面上亦是露出激动、欣喜的神色来。
待她再看向邹嬷嬷旁边,已经脱去满身稚气的少年。
“云兴?”
“嗯,姑娘……”云兴听到翠娘喊自己的一瞬间,想起过往种种终于,便再也忍不住,率先哭了起来。
翠娘见此,眼眶里也不由跟着蓄上了泪。
待泪水模糊双眼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先前谢老夫人与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便见她不由自己的握紧了双手,目光转向被雕花木门遮挡住的屋内。
不待邹嬷嬷和云兴开口,满心激动的人便提起裙摆朝室内疾步走了进去。
只是待她走到暖阁门口时,激动地心情却被戛然克制住。
看着被眼前高山翠竹的屏风遮挡的暖阁内,一个沉静的身影躺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
见到此景,翠娘突然不敢上前了。
邹嬷嬷和云兴随后进来,见她在屏风前站定,眼里的泪水早已滚了满脸。
邹嬷嬷见状,不由心酸的吸了鼻子,开口道:“姑娘不知,公子当年之所以不告而别,不是公子不愿,而是他害怕给姑娘带来麻烦。
我们二爷的手段过于狠辣,连当时的公子应付起来亦是颇为艰难。公子担心二爷对您不利,所以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他一直不敢表现得对您太过在意。
也唯有我们老夫人看穿了公子心思,且公子为了您曾数次忤逆老夫人,甚至不惜自身康健,与老夫人定下十年之约……”
“年前好不容易约定达成,不想却发生了意外,公子从那时起便就昏迷至今,一直未曾醒来。”
说到这里,邹嬷嬷便再也说不下去,掩面轻泣起来。
另一边,云兴亦是默默取来一捧画卷,在翠娘身边站定。
“这十年里,公子但凡得空,便会在书房静坐,一遍又一遍的画您。
这些,不过是十之一二。”
“有时公子夜间难眠时,甚至会整夜整夜的坐在桌前画个不停。
我们担心公子身体,曾数次劝他早些休息。
公子却只道,佳人不得见,何以能深眠?”
听到此话,翠娘不由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接过云兴手里其中一副画轴。
缓缓展开,竟是六岁那年的自己。皓月当空,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许家院子里。
翠娘记得,那是六岁那年的一个盛夏之夜。
夜间墨色沉重,明月高悬,那一夜的她睡到半夜便再也睡不着,于是便抱着小哥哥送她的人形木雕悄悄起身,独自一个人搬了小凳子在院中的井边坐下来,仰首望着空中明月枯坐了半宿。
看到画面上自己眼里流露出来的思念之情,翠娘眼里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收起画轴,重新接过另一副画,上面画着八岁那年的自己,正是桑葚熟了的季节。
那日正逢书院休沐,她和表哥们一起去桑树林里摘桑葚。
彼时的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短袄,头上戴着三舅母新送的绒花,身姿矫捷的她攀在桑树繁盛的桑树枝丫间,一手攀着结实的树干,一手握着几颗又大又新鲜的紫色桑葚,大笑着吃得心满意足。
再看第三幅,画卷上的她,穿着一身五彩裙袄,正气冲冲的双手叉腰瞪着眼前之人。
翠娘记得,那是那一年的秋日,正逢谢氏的人来收蚕茧。
周老婆子因为见不得许家的蚕茧又大又好,想要悄悄破坏却意外被自己撞见,自己当着众人拆穿她的场景。
看到这些,翠娘便再也控制不住,将手中画卷猛地一合交到云兴手上,转身绕过屏风便往内室走去。
来到屏风之后,她心心念念想了十年的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翠娘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身影,脸上的泪源源不绝,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看到那张比之前更加苍白瘦削的脸,她的心亦是开始不受控地颤动起来。
缓缓行至榻前,看着与十年前有了些许变化的容颜,翠娘沉默站立了片刻,方才过去在榻边静坐下来。
伸手轻轻握住那只露在锦被外的修长、白皙的手,声音梗塞道。
“无患,我来见你了。”
“我们从此好好地,再也不分开了,可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