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看着严夫子这越来越激动的神情,心头的把握也跟着越来越深。
不过片刻,就见僵立原地许久的严夫子终于动了动,停顿一下后竟直接上前一步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众学子看到向来克己复礼,言行有度的严夫子竟然在个三岁小丫头跟前蹲下来,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其中就有翠娘的堂哥——沈金生。
向来与翠娘不和,且先前几次三番在翠娘手上吃过亏的沈金生见状,心头的不满瞬间到达了顶峰。
但是此刻周围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直愣愣的看着严夫子缓缓抬手扶着翠娘的手臂。
“老夫能不能理解蚕农的艰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小年纪便能看见大家的不易。”
说着,便见严夫子眼含泪花朝她认可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既有如此天赋,可想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虽你年岁尚幼,但可造之才从来不限于年龄长幼。
本夫子虽无大才,但如今尚能勉强授业于尔!
只不知你可愿到书院来,听老夫讲解一二?
待将来你有所成就,老夫也好借此出去卖弄,说你是老夫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严夫子此话一出,周围众学子再也把持不住,‘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今儿个是什么情况?
向来眼高于顶的严夫子竟然主动开口要收一个三岁小女娃做学生,莫不是咱们听错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找不到答案时,那边站在严夫子跟前终于等到严夫子说出这话的翠娘心头一喜,面上却露出为难神色。
“这个……可是……”
众人一听:什么?严夫子都要破格收你了,你还这个那个的,到底是有多不识好歹啊?
那边的学子们疑惑着窃窃私语时,这边的严夫子见翠娘犹豫不决,猜测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便见他凝眉询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翠娘抬头看他一眼,皱着小眉头道:“我娘说我尚且年幼,不如先在家学习女红。
况且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可能负担不了我的束脩。。”
严夫子一听此话,顿时怒了。
“读书习字与学习女红何曾冲突,两样都学又有何不可。”
“况且老夫既主动开口让你当老夫的学生,哪里还会再要你的束脩。”
严夫子说着,一下站起身来拉着翠娘道:“不如你先跟我进去,待今日下学之后老夫与你一道亲去你家,向你娘亲说明。”
“真的吗?”翠娘听得睁大了双眼。
严夫子看着她义正言辞:“老夫一把年纪,何至于诓骗你一个三岁幼童。
且你娘当初也是老夫手下门生,我既亲自上门开口,又何惧她不点头应允!”
“那好,那便多谢夫子了。”
小丫头听罢,立时干脆的应了声,速度之快,好似生怕严夫子反悔一般。
待她话音落下,便见她后退一步,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朝严夫子行了一礼。
“夫子再上,请受学生一拜。”
见眼前不过才三四岁的娃娃竟然这般识礼,严夫子没有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计,捋捋长须满意的点点头后便领着她往学堂里去了。
看到严夫子竟然把人领了过来,课室里的学子们是一个比一个惊讶。
待严夫子牵着翠娘走到课室门口,里面那些人才都反应过来,赶紧蜂拥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许大海也跟着严夫子和翠娘一道进了课室。
待他在位置上盘腿坐下来时,不大的一间课室里便响起了阵阵议论的声音。
严夫子刚收了新弟子,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与他们计较。
只见他又满意的看着翠娘点了点头后,方才收了眼中神色在课室内逡巡一圈,最后指了第一排许大海旁边的位置与她道。
“既然大海是你表哥,你便去挨着他坐吧。”
严夫子此话一出,又引得大家一通惊呼。
一直盯着翠娘的沈金生见状立刻不爽了:“夫子,您不是说第一排的位置是留给课业好的学子的吗?她一个小屁孩儿,且又才刚来,凭什么坐第一排!”
沈金生话音落下,平日总与他一道撒野捣乱的赵小顺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啊夫子,您这一碗水可要端平哦!”
严夫子一听二人这话,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她年纪最小个子又最矮,不坐前面坐哪里?
更何况她先前做的那首诗,你们有哪个有这水平?”
说着,严夫子将犀利的目光落到沈金生身上:“若是谁有意见,那便做出一首同样水平的诗来,我即刻让他坐前面来。”
严夫子此话一出,方才有意见的人立刻羞臊的闭嘴沉默下来。
看着沈金生吃了瘪,坐在离沈金生不远处的朱蛋蛋心头终于舒坦了几分,连初入学堂那股子坐立难安的抗拒心情都消失殆尽。
翠娘见严夫子三两句话将眼前那些小屁孩儿治的服服帖帖,才满意的走到大表哥旁边坐了下来。
等她在课室内坐下,她便也就正式成了大坝村书院严夫子唯一的亲选弟子。
书院外面不远处的桑树林里,穿着一身墨色劲装、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云影将今日发生在书院外面的一幕尽收眼底。
待到严夫子重新拿起案上的《论语》开始讲课时,他才转身消失在了桑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