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平稳地吃完饭,众人才在药研藤四郎的驱赶中散开,连近侍三日月宗近都没让留,问就是嫌他不会照顾人。
也是这时候,狮子王姗姗来迟,见神无脱离危险,眼圈儿一红,好险没掉下泪来,喝杯茶喘口气,即刻开始汇报。
“幸不辱命,主,回魂术我带回来了。”他挺起胸膛,显然很骄傲,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过去,“这是我审出来的,鬼灯还说我有审讯天赋……”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纯粹是把他当做免费劳动力。
只是还没吹嘘完,他突然噤了声。
只见神无拿着那张纸,墨色双眼浅浅浮上一层游云般的欣喜,虽然飘忽不定,但这已经是她至今为止表现出的最明显的情绪。
“……谢谢。”她将纸上的内容细细看过一遍,对他说,“辛苦了。”
“没、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狮子王低下头,庆幸或许自己的长发可以挡住脸颊攀升的热度,但过快的心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只是看到被女孩郑重捧在手心的纸张,少年就忍不住开心,仿佛他也变成了那张纸,被认真阅读、被仔细收藏,而纸上的字写的也不是什么回魂之术,而是他面向女孩想要摊开的一颗心。
神无主动问他:“饿了吗?”
肚子发出咕噜叫声为它的主人解答,如此一来,再现在狮子王脸上的红晕大概率是因为出糗。
于是神无又说:“歌仙留了饭。”
“那、那我先去吃饭了!”少年立刻起身,决心以最快速度逃离这尴尬之地,“主你好好休息!”
他希望自己在神无心中能干又威武,可不想留下一个滑稽的形象。
直到视线所及之处看不见狮子王身影,药研藤四郎这才从手术室转出来:“大将这下该放心了吧?再睡一会儿吧。”
他扶着神无躺下,对方却没什么睡意。
也不是因为没有三日月宗近哄睡,只是她睡了太久,虽然伤重疲惫,但也一时睡不着了。
短刀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刚才顺手搬来的椅子上。他也是粟田口中年龄偏大的哥哥,见神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总觉得自己多了个让人操心的小妹妹。
“不然,我给大将讲个故事吧。”药研藤四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摸了摸神无的头,用自己哄弟弟们的法子哄她,“在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讲到快结局的时候,神无终于睡着了。短刀少年收了笑,俊秀的面容便显得冷淡。他心里盘算着药方,手在鼓起的被子上轻拍,一下又一下,均匀的节奏伴随神无入梦。
她在做第二个梦,梦里不再有火焰,共同点是仍旧有痛苦的嘶吼。这些吼叫很陌生,逐渐汇聚成一道声浪的河流,呼唤她的名字。
——不是「云外镜」,是「神无」。
灵力空空如也,血液仍在流淌。
太阳随时间流逝攀登到最高处,又继续向西落下,落到群山之后,落到海面之下。
明月初升,继承了太阳的遗辉,将朦胧的光芒播撒在沉睡的大地上。
破碎的肉团包裹着断刃,在白日里蠕动着藏身到阴影中,等到夜晚来临,又再次拨动不成形状的“腿”,朝它认定的主人爬去。
那是可以修补它破碎躯体的神明,亦是让它垂涎欲滴的飨宴祭品。那是它奉献的忠诚,亦是它贪婪的渴求。
而神无听到了它梦中的呼唤。
并回应了它。
女孩仿佛黑夜里一抹纯白的幽魂,穿梭在无声的本丸中。
她找到了它。
再次握住曾饱饮她鲜血的妖刀,包裹住魔王小槌的肉团终于无力地化作飞灰,只一柄断刃在她手中散发着诡异的妖光。
那刀不仅喝了她的血,还喝过滑头鬼三代当主的血。此刻妖力反哺,伤势痊愈,神无的身体快速成长。虽然灵力没有完全恢复,本体的裂痕也没有被修补,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少女形态。
而魔王小槌光华内敛,变得平平无奇,再加上刀身的豁口和裂痕,竟显得有些可怜了。
“……我知道了。”神无握紧这把断刀,“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