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封条一起轻飘飘落地的，是少女单薄的身躯。

散发不祥光芒的咒文在解封的第一时间从尸体上浮现，迅速缠绕到神无身上。山姥切国广在她倒在地上前接住了她，不大的房间内回荡着他焦急的呼唤，不知多久，怀中少女终于在咒文隐去后睁开了墨色的双眼。

她微笑道：“是山姥切啊。”

只是瞬间，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要凝结成冰。

“……你不是她。”

颤抖的手按上刀柄，这一刻，山姥切国广竟然感受到了恐惧，因为他做不到拔刀出鞘。

……眼前这具身体是他的主君啊，但里面的灵魂，却已替换成了他最恨的那个人。

——他应该拦住主的，这都是他的错，主君被那个人夺舍了，而他就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人。

怀抱着这种想法，浓烈的负面情绪似导致一座城池须臾毁于一旦的地震，打刀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异样地大睁着，红血丝攀上眼白，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即将崩断的弦。

而那人还在往他身上抛下最后一根稻草。

“是的，我不是她。”那个人仍笑得一派温文尔雅，即使在他曾经死亡的那刻，都从未露出过一点失态，只是这虚假的笑容挂在神无脸上，怎么看怎么违和，“正因为想要万古长青，我才选择了‘长青’作为代号，只是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这一任审神者的身体，真的很适合作为容器呢，因为它没有心。”

“这样一具没有心的傀儡，又如何做得好审神者呢。”长青笑道，“所以，不欢迎我的归来吗？山姥切。”

被唤了「名」的打刀发出割裂般的嘶吼，山姥切国广终于在崩溃中拔出了他的刀，身上的灵力在爆发的那瞬间，霎时转化为邪气。

——山姥切国广，再次暗堕了。

旁边男人的尸体在呼吸之间迅速腐朽，长青并未再看它一眼，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躯体，虽然性别有所变化，但他倒认为，这反而可能成为一个突破点，让他以新的面貌去柔化他一直寻求的那人的心房。

只是长青没想到山姥切国广心态那么脆弱，被稍稍言语刺激就暗堕了。如果他一直保持着这幅鬼样子，可很难走出门去。

想到这里，他仗着发疯的山姥切国广仍然不想伤害神无身体故而自残这点大步向前，伸手握住了锋利的刃。

“嘶，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被划破的柔嫩掌心自伤口处渗出鲜血，长青另一只手拽过僵住的山姥切国广的衣领，不甚流畅地调动由灵力构成的云雾朝他吹出——他一时半会还无法自由使用神无的能力。

新长出的心脏缓慢跳动着，而心脏本应是灵核所在，但这具身体原本没有心脏，新生的器官打破了体内的灵力平衡，让长青的进度缓慢。

逐渐消耗的灵力被他用来压制并隐藏山姥切国广的暗堕气息，也就是在这时，那颗血肉所筑的心脏突然震动了一下，猛烈得让他都感觉到疼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冲刷过脑海，其中的恐惧、不甘、悲伤与仇恨似巨浪般朝他扑来，让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灵力也因此中断，甚至被瘴气反扑。

“什么……”长青在痛苦中惊骇，那张笑脸面具终于挂不住了，“她怎么没死？！”

——是那颗心。

是那颗新生的心让神无体会到了情绪，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并理解了神乐死亡时她产生的悲痛情感，想要复活神乐的渴望从未有现在这样迫切过。

长青忘了，那面镜子的一个能力就是容纳灵魂，而镜子又是神无的本体，那么在身体里存放外来的魂魄对于神无来说就不是难事。

所以长青哪里是夺舍，分明是他主动将自己锁进了最坚固的牢笼。

再次恢复视野，神无淡漠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混沌的碧瞳。她只是有一秒停顿，随即选择继续之前长青的做法。

毕竟对方的处理方式并无问题，神无也同样被灵力失衡的问题所困扰，所以她更是直接地踮起脚尖，将最纯粹的灵力以口渡入，去驱散比第一次暗堕时更加浓郁的邪气。

全身都在剧烈地疼痛，只有唇上是冰凉的气息。那道气息逐渐充盈身体，舒缓了痛楚，也让山姥切国广逐渐恢复神智。

眼前是少女放大的精致容颜，墨色双瞳比最深的夜更加沉寂，让他轻易分清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究竟是谁。

青年迟钝地眨眼，记忆回笼，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却引来少女一声痛哼。他这才发现对方握住他刀刃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并浸湿了半只雪白衣袖。

咣啷一声，被二人松开的打刀掉在地上，山姥切国广红着脸试图偏头避开，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几乎烧起来，神无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直到她完成自己的净化工作。

这绝对算不上一个吻，神无根本不懂接吻的含义，却轻易搅乱了山姥切国广平静的心湖，让他再也无法用清白的眼光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