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往院外一扫,一瞬明了云萝将才那句话是何意。
地上积雪薄了两层,而通向书房的那条路旁,相隔几步便堆着一个雪人,起先是小小的一个雪团子,越往后,雪人越大。
有眼色的下人忙出来说道:“三夫人,这是三爷今儿个一早起来堆的雪人,三爷不让奴婢们帮忙,说要亲手给您堆呢……”
洛瑜欣喜又震惊,脚下已不由自主地沿着这道“雪路”走了过去。雪人头戴红绒帽,眼睛大大的,装饰倒像她平日里的穿着,然而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更像祁凛彻。她不禁看乐了,然而眼眶却模糊了。
她眨眨眼,颊上淌过两行湿痕。
书房前的那棵桂树下,堆着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雪人。然而她却顾不上再仔细看了,最后几步路是匆匆跑过去的,伴随着擂鼓般咚咚的心跳声。
“夫君——”
她急切地一把推开书房门。
下一瞬,身子即被人拥入怀中。
是熟悉的气息,是熟悉的怀抱。
洛瑜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脸贴在他胸膛上,瓮声道:“夫君,你怎么……”
祁凛彻道:“随手堆的。”
“……”
他起个大早、裹着一身冰冷清冽的寒气,只为随手堆十几个雪人?若她是三岁孩儿,兴许就信以为真了。
湖州初雪那日,下的是雪沫粒子,她记得当时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这么点儿雪都不够堆一个雪人的”,明明是不经意的话,他却听得认真。
北风呼啸的冬晨,也不知他何时买的红绒帽、铲了多少雪、冻了几次手,最后却只有轻飘飘一句“随手堆的”。
忽然之间,从前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中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株乌蔹莓,他说“随手买的”,那支栀子簪,他也说“随手买的”;绕道去郡主府接她,他说“顺路”,公务繁忙却休沐带她去“踏秋”;在药铺前等了许久,却说“刚到”……
过往的记忆一帧一帧拼凑完整,洛瑜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男人真是……口与心违的嘴硬。
祁凛彻垂下眸子,看她眼睫湿润,顿时有些慌了,急忙抬手给她拭泪,小心地问:“怎么不高兴?”
洛瑜低低啜泣一声,摇头又点头,余光一顿,忽然一把捉住他的手。他手掌宽大修长,然而手背擦破了皮,十指指骨都冻红了。
他立即要抽回手去,却被她攥得更紧。他无奈道:“力气倒是不小。”
她破涕嗔他一眼,踮着脚在他下颌印下一吻。“傻子。”
……
明善堂内,众人给卫老夫人请安问候完毕,余嬷嬷便给众人端上五辛盘,这是元日食俗,以及饮屠苏酒和桃汤,后者既可治鬼,亦能辟瘟疫。
下月是卫老夫人的寿辰,三老爷年前送信回来,说是告旬假回京给老夫人祝寿。洛瑜对她这位“公爹”并无多少印象,当初与祁凛彻结婚时,三老爷和林姨娘远在南昌府,只着人送了贺礼。而今要以“儿媳”的身份见公婆了,乍然想起竟还有些紧张。
她偏头去看祁凛彻,却见他神色淡淡,既不惊也无喜。倒是四郎,脸上显而易见地高兴。
待回了熙止院,洛瑜拽着他的手给他上药,忽然想起另一事来,问道:“夫君怎么买了本心经送给大哥?”
祁凛彻拧眉,不答却问:“你知道了?大哥跟你说的?”
“对啊,昨儿碰巧遇到大哥,听他提起。”
碰巧?
祁凛彻心中微哂,兄长就是故意的。昨晚除夕宴过后他去了刑部一趟,回前堂时看到她在投壶,而兄长正站在不远处。若非他来得及时,呵,恐怕教她投壶的不是他而是兄长了。
洛瑜自是不知,她挤出一抹药膏,继续说道:“府里皆知祖母念佛,你买的佛经怎么反倒送给了大哥?”
“不为什么。”
——只是看兄长不顺眼而已。
“对了,昨个夜里你和大哥投壶最后是谁赢了?”
祁凛彻微扬下颌,递给她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听她三句不离“大哥”,他心中略有不爽,岔开话头,“听闻……夫人想要个孩子?”
话一落,立时惊得洛瑜上药的手忘了轻重,猛地一戳,惹得祁凛彻轻嘶了一声。她心道,怪不得请完安后,卫老夫人特地留下他说话。
只是,她昨晚可不是这么与卫老夫人说的,这怎么到了他嘴里就被曲解成另一个意思了?
不过……洛瑜眨眨眼,顺着他的话问:“那夫君……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