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样的一位公主沦落到这种地步,看来艾蕾吉亚岛发生的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种热闹的事可不能不让特蕾西娅她们知道。等事情结束后,她一定要把芙洛蒂抓到她们船上好好询问。
很快,夜幕降临。
囚禁她们的牢笼在地下,无法看到光线的变化,难以判断时间。但门外的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男人们的声音吵吵闹闹,不堪入耳。
“酒呢?酒在哪里?干一天活累死老子了。”
“也不知道这些货到时能卖出多少钱?”
“想多了,卖再多的钱大头不还是让头上那帮人赚去。”
“哎,不说了,喝酒喝酒。”
“没点女人一起,没劲啊。又不能把外面的女人带进来。”
“芙洛蒂呢,让她出来一起喝。”
接着是起身,椅子挪动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向着她们的房间走来。片刻后,门开了。小个子男人走到芙洛蒂的那个笼子前,阿伊夏紧紧盯着他。
注意到背后的视线,男人回过头,面露凶恶地冲她喊:“看什么看,把你眼睛挖了就老实了。”
阿伊夏低下头,没说话。作为货品,对方自然不会真把她眼睛挖掉。可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他起纠纷。
芙洛蒂的牢笼被对方熟练打开。她跟在男人的身后,面上,她仍是那般怯弱的模样。她低垂着头,如往常那样小步地走了出去。阿伊夏这时重新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背影,芙洛蒂没有回头。她坚定地向前走去。
地下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不甚明亮,四周仍有几分昏暗。
首先传来的是男人们身上的臭味,随后这些臭味与酒味、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味道。
芙洛蒂脸色不变,过去的那些天里,她早已习惯这些味道。她乖巧地堆着笑,顺从地听着男人们的指示,她总是最听话的那个。她不断地往酒杯里倒酒,说着那些夸赞,好听的话,得让这些男人们好好的醉过去才可以。
她为男人们唱着歌,心里却想:总归是第一次见面,时间又短,阿伊夏对她还是不够了解。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有一天她拿了父王赐下的奖励,兴冲冲跑去找她其中的一个姊姊——那个最不爱笑、性情最古怪的姊姊——她把那些东西递给她,说:姊姊你看,这是父亲给我的,我想送给你。
但那个人没有接下她的礼物,她冷淡地看着芙洛蒂,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谄媚。
她的姊姊转身离去,可还是孩子的芙洛蒂就这样僵硬在原地,直到手臂酸痛,那些礼物才砰砰的掉落在地。可那句“谄媚”却没有同那些礼物一样掉落下去,反而如同一根刺深陷在她的心里。
阿伊夏不了解,她其实是一个如此会向他人献媚的人。也正因此,在那个王宫内,她才会成为最受宠的女儿。
她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可一直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她不是她兄弟们唯一的姊妹,可却是兄弟们最疼爱的姊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取得了父亲的爱,所以她的兄弟们才会正眼看向她,才会好好跟她聊天说几句话。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取得了父亲的爱,所以她才有了其他姊妹都没有的殊荣和权力。
所有最好最美的东西总会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食物、裙子、珠宝。她站在台子上为父亲和兄弟们唱着最出名的音乐家为她谱写的歌,那歌声虚幻而飘渺。她以为这歌声会把所有人都带去美梦之中,但其实陷入美梦的只有她自身。
她是——这个国家的夜莺。可那时她从未察觉到。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爱,自以为这样就站在了这个国家的中心点。
直到那个夜晚,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碎。所有那些宠爱她的男人,全被残忍地杀死。父亲肥胖的身躯甚至来不及发出喊叫,殷红的血便从他身上流落。她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恐惧侵袭了她的身心,她想下一秒自己也会这样死掉。那个女人会拿着武器像杀死父亲一样杀死自己。
父亲曾是那样有权势高高在上的人,所有人都得讨他欢心,他一点神色的变化都逃不出周围人的注意。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他想杀哪个平民,哪个平民就得死。他不爱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就会逐渐失去优渥的待遇。可就是这样威严的高高在上的父亲,在那个夜晚像孱弱的公猪一样被他的另一个从不关注的女儿杀死了。
现在,从那个王宫出逃沦落至此的芙洛蒂,看着眼前这些她为之倒酒的男人们,心想,难道这些男人与父亲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些男人们的权势再大能大过当初的父亲?
一个人,被刀刺中心脏,还要如何强大才能活下来?至少这些男人们不能。
喝点呀,她极尽撒娇姿态地说,喜欢就多喝点嘛。如同那个夜晚为父亲和哥哥们送上酒。
只是当时她以为那是和往常没有区别的宴会,满心的天真与真诚的谄媚。而现在却是一场规划好的预谋。
会发生同样的惨剧吗?她盯着酒杯中倒映出来的那张脸,笑得如此无害如此动人。会带来同样的杀戮吗?
那个夜晚,在只有三个人的房间内,她的姊姊选择挥刀的是她的父亲,不是她。她的姊姊如同当年那样冷淡地看着她,依旧那样冰冷地说道:说出去,也无妨。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因此最终,无人知晓真相。她深深恐惧着那个夜晚,而贵族们之间却掀起了一场狂欢,一场争名夺利的狂欢。她被推到台前,作为最好用的工具。无尽的恐惧与无助包围住了她,无人听她说话。她只是笼子里的夜莺。因此最终,她选择逃离,流落至此地。
可现在相同的一幕似乎又要上演,她的手平稳地举着酒杯,为那些男人送过去。她的自尊与荣耀曾被这些人轻而易举的践踏在地上。她想起的是阿伊夏的声音:我不是为了被卖出去才来到这里的。她想起的是姊姊沾上血的侧脸和手中冰冷的刀具。她想起的是父亲和兄弟们冰冷的尸体。
她觉得自己体内也有某种东西在燃烧,烧掉了曾经的绝望与屈辱,烧掉了那根一直在她心里的刺。
她想要自己要的是:像那个夜晚一样,再度降下一场血色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