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娅想了想，说：“我会努力活着回来。”

安蜜儿没有放手，于是特蕾西娅看着她继续说道：“安蜜儿，我已经决定要去的方向了，你不能阻止我。因为我是这艘船的船长。”

安蜜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如果你不能回来，船员们又要怎么办？”

特蕾西娅温和，但坚定地说：“想要在这片大海上闯出点名堂，是要适时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安蜜儿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可只持续了两三秒，两三秒后，她松开了手，说：“如果你死了，我是不会替你照顾玲玲的。”

特蕾西娅笑了，“那我好像得加倍努力回来呢。”

*

她跑下山，跑向那遥远的燃烧着的红色的城镇。

其实，真要让她说，为何要去那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是觉得，为了纳西亚，她也必须再去面对弗提亚一次。

而且，她想，她们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她们应该还有什么要聊的。

不可思议地，愈是靠近城镇，她好像愈能察觉火焰的走向。它们要烧去哪里，它们要离开哪里。是因为那些火焰都是从弗提亚身上流出来的，而她之前曾短暂的感受到过弗提亚的思绪吗？

她不知道答案，可是，她明白，她能凭借这份直感找到正确的路。

也因此，离纳西亚很远很远的她，没能听到那个医生看着她一路跑过去的身影，独自呢喃道：“见闻色霸气吗……”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因为她终于在火焰铺成的街景中，来到了弗提亚身前。她觉得，她接下去应该会从这里经过，便这样赶去了。然后成功遇见了对方。

她看着弗提亚倏然停下脚步，惊奇不定地打量她。

岩浆构成的女人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烧她，于是她率先开口了：“弗提亚，为什么不让纳西亚上你的船？”

“……你很会挑别人不想回答的事情做提问。”

“你生气了吗？”

“这种事还不足以让我动怒。而且，我才烧了很多人，心情好得不得了。”

“既然这样，那告诉我呗。”

“真好笑。你，特蕾西娅，九岁的孩子，纤弱的身体，弱者中的弱者，我不动用能力也能轻易杀了你，你却在这要求我回答你的问题？”

“我可是抵挡了你的霸气，也杀了山姥，毁掉过一个国家。”

“……可你从那时到这时，又进步了多少。”

“我总能继续进步的，就像你跳下海中又回到陆地上一样。实力的弱小并不可怕，只要有心，那便不会永远弱小。可精神上的懦弱才容易让人陷入长久的迷茫。”

她们对视着，终于，弗提亚退了一小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能让她上我的船。”

“为什么？”

“很久之前，我是困在囚笼里的小小奴隶，她是救我出去的英雌。我是锁，她是钥匙，所以门才会打开。可是——我已经把过去的弗提亚全留在海底了。新生的弗提亚只是纯粹的火。这团火知愤怒，知怨恨，知不甘，却不知疲倦，不知适可而止。我既想触碰她，又怕这团火不知克制把她也烧掉。”

“可如果你烧起来了，她也无法做那个只是看着的人。”

弗提亚愉快地笑了。“即便她不看，只要她还活着，我也已经很快乐了。特蕾西娅，你带她走吧……离开火燃起的地方，越远越好。”

特蕾西娅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这下轮到弗提亚问她了。“为什么？”

“因为我也要成为那团把世界燃起来的火。”

“你……”

“不问种族，不问身份，世人和平共处，人间处处平等。所有种族最后携手欢笑。我想要那样的世界，所以我得先把现在的世界烧掉。”

“不问种族与一切吗……哈哈哈，你的野心可真是大啊。”

“这不好吗？”

“不，这很好。你让我见到了很有趣的事物。”弗提亚微微笑着，继续说道，“最开始我计划是把整座岛都烧掉的，可你的出现终于让我稍稍改了心意。也许一切确实还没那么糟糕。你要点起火，我也要点起火。我们都在宣泄着一种愤怒。然而这个世界上闭着眼的人太多了，外面的海贼们也太过吵闹。所以我还得无止尽地烧下去才行，直到命途的终点。”

“那个终点，又会有什么呢？”

好问题，真是个好问题，弗提亚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想，这个问题，特蕾西娅既在问她，也在问她自己。

于是她说：“我不知道，可如果不一直烧下去的话，就什么都没有。”

特蕾西娅静静地注视着她，弗提亚也以同样的眼神注视回去。不知不觉间，火渐渐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