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娅没有拒绝，她还有事情要问呢。比如之前尚未得到解答的神秘人物和宝物。

“你说那个啊，那个是海贼们之间流通的小道消息。”阿伊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说道，“我也是在酒馆打工的时候听到的。他们说有一个人发布了一条消息，那个人身上有着秘密宝藏。唔，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因为喝酒的海贼们也都不知道。什么数以亿计的财宝啦，恶魔果实啦，总之，那个人会带着这份宝物登录蜂巢岛，时间嘛，就是两天后。所以海贼们一窝蜂全涌过来啦——”

“怪不得……”

“唉，虽然这里平时就有很多海贼，不过因为这件事，海贼们是越来越多了。太麻烦了，给我们的生活也增加了很多混乱，能早点结束就好了。”

早点结束吗……特蕾西娅忽又想起刚才弗提亚对夏夏的建议——纳西亚，提前离开比较好。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但在真相揭晓之前，一切也只是猜测。

“啊，快到了！”

阿伊夏没有回家，因为她还有其他兼职工作，所以纳西亚把她送到的地点是她接下来要工作的地方。

“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见啊，夏夏，特蕾西娅。啊，还有那个，没礼貌不敲门进来的大叔。”

长面包：“……”

特蕾西娅挥挥手与她道别。

在阿伊夏的身影消失后，她对长面包说道，“长面包，你先赶回去吧。玲玲的肚子应该饿了，你看情况给她做点吃的。”

长面包：“……行行。”

这显然是赶人走的借口，可她是船长，他又能说什么，还不是只能乖乖照做。

纳西亚轻笑了一下，“怎么，有事要和我单独说？”

特蕾西娅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觉得长高这事刻不容缓。不过眼下她要谈得是其他事情。“你和弗提亚认识。”

夏夏·纳西亚有片刻没出声。

“是，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你所见，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她好像盯上了玲玲。”

“……”

“刚才在医院，她那瞬间也是真的想把我杀掉。”

“……”

她们沉默地往前走着，直到靠近了码头，世界好像瞬间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无边无际空旷的大海，一边是人声鼎沸的现实国度。夏夏·纳西亚停步伫立在岸边，看着这片深蓝色的海域，忽然有些落寞地开口。

“很久以前，我在世界各地行医救人。有一天，来到一个岛屿上，救下了快要死掉的她。”

“那时她还很年轻，和你还有阿伊夏一样，是孩子的年纪。她被卖给了贵族做奴隶，可奴隶生活很不好过，她也不听话，总想逃跑，所以有一天，就快死掉了。我正巧经过，强行救下了她离开那里。那之后，她便跟着我生活。”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敏感的孩子。她跟着我当实习医生，不过不怎么开口说话，也不喜欢笑，总是板着一张脸。她有心事，我知道。我在等待着她说出来，我们有很多时间相处，她会信任我的。”

“后来她终于愿意对我吐露心事了。她说，她在找一个人，一个把她贩卖掉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在里世界，被称作山姥。”

山姥……特蕾西娅猛然抬起头来。夏夏·纳西亚的眼睛与她对视。她知道为什么纳西亚和弗提亚会记得她这个悬赏金额才五万贝利的海贼了。

“她说，她要找到她，杀掉她。”

“我知道她心里有恨，我也知道这份恨意须得排除掉，于是我便同她一起找。我们变得愈加亲密，她是我最好的助手和徒弟。她也说我是她最好的医生和老师。我们一路救人，一路行过很多个国家和岛屿。她真的非常有学医的天赋，我想她迟早会成为医术远超于我的——海上最厉害的医生。”

特蕾西娅缓缓说道：“可是她没有……”

“是的，她没有……因为我们终于得到了山姥的消息。她生活在巨人族的艾尔巴夫岛上，被那里的人称为圣母。”

那究竟是……对原本拐卖孩童的人贩子被称作圣母的愤怒呢，还是对知晓打不过巨人族自身实力的悲痛呢？

就算说出圣母是山姥，愿意相信的人也寥寥无几吧。

那一天，知晓山姥消息的那一天，夏夏·纳西亚很清楚的看见，维尔·弗提亚身上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很久之前到底是多久之前，纳西亚也忘记了。人到了一定年龄，便会对年岁不再在乎。只是她还记得，曾经无数个相处的时刻。两个人凑在一起对病人的病情叽叽喳喳进行激烈的讨论，对不配合治疗的患者进行暴力压制，联手对试图逃跑不支付医药费的病人痛打。

只是，所有的相处时刻，在那一天以后再也不复存在。

维尔·弗提亚忽然迷恋上了镇定剂，不断地将它们注射入身体内部。然后晃晃悠悠地到处乱走。嘻嘻哈哈笑着，狂怒地笑着，暴虐地笑着。

她不再看病，也不再救人，发狂似地惩罚自己。

她捂着耳朵尖叫，对前来试图安抚她的纳西亚喊道：“纳西亚，为什么啊——”

纳西亚，为什么……她也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世界，就是这般存在于此，存在于她们每个人的生活中。

最后一次她追上她，她在海边的悬崖上跳舞，她看到她一边唱着歌一边愈来愈靠近悬崖。

她想抓住她，想握住她那根生命的线。可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弗提亚在哭。自从她在那个贵族那边救下她来，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哭。

纳西亚听见她对自己说，纳西亚，医生救不了任何人，你也救不了我。

接着，她就这样轻飘飘坠落了下去。

她什么都没抓住。

然后，又是过了多久。在她开始驼背之后，在她看病要付昂贵的治疗费后，她终于在悬赏令上看见了弗提亚的消息。

“火焰的王女”，“不可直视之人”——维尔·弗提亚。

她吃了恶魔果实，成为了能力者。

这下轮到夏夏·纳西亚哭了。

她跳入了大海，可大海返还了她的生命。但她却也无法继续在海中游泳。

吃了恶魔果实的能力者会被大海排斥。但纳西亚认为弗提亚在得到恶魔果实前就不会再次跳入大海了。她觉得那些海水里面有弗提亚那天的泪，所以弗提亚再也不会进入其中。因为她把所有的过往全都流尽了，她把它们全留在了海里，海水收取了这些作为报酬，将她送回岸上。而她再也不会拿回来。

然后，她就在地面上像火一样燃烧起来。那片火焰，灼烧着她经过的所有地方，也终将焚毁她自身。

最后，纳西亚对特蕾西娅说：“我救下的人是弗提亚，救不了的人也是弗提亚。”

特蕾西娅静静看着纳西亚走远的身影，她觉得她的背很弯，比之前见到的又驼了几分下去。好像永远都无法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