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羔羊之家的孩子们发现了这起凶杀案。

我毫无隐瞒的意思，反正不消仔细调查也能发现是谁干的。岛屿就这么几个人，找出真凶太简单了。

孩子们在尖叫，围绕着修女的尸体哭泣。浓重的哀色笼罩着这座小小的羔羊之家。现在，这些孩童成为真正的羔羊了，没有大人会对他们施以爱护了。

难道先前就有吗……我嗤笑。

玲玲也在哭。她先是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回看过去，她很快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修女身上。然后，她露出罕见的迷惘神色，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从她眼中涌了出来。

等到最深沉的哀伤过去后，袭来的是愤怒。

最先恢复理智的孩子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冲着我大喊大叫。声音带动了其他孩子的情绪，一时间所有的眼睛都看向我，炽烈的怒火仿佛要将我灼烧得一干二净。

面对孩子们悲愤的质问，我抬起头，把身体挺得笔直，不让气势落下去一分一毫，“我就是杀了她，那又怎么样！”

我一字一句用力道：“修女是一个骗子，她是个儿童贩卖商，要把我们一个接一个全给卖了。”

“你骗人——！”

“你脑子有问题——”

“你这个凶手！”

“特蕾西娅才不会骗人！”

在众多的指责声中，唯一支持我的声音来自玲玲。她的眼泪还没有完全收回去，有几滴挂在眼角。但那就足够了。

她会为修女的死亡悲伤，却也会坚定地站在我身旁。

我知道，杀死修女，是一项可称为愚蠢的举动。

我没有办法证明修女是人贩子，没有办法证明修女和海军之间有交易。先不说修女这边能否找到证据，海军那方肯定是不会让任何不利于他们形象的消息传出来的。修女死亡后，我也没有办法平复孩子们的怒火——温柔地、慈祥地，抚育了他们数年的修女，给予了他们一个温暖之家的修女，让他们不再是一个孤儿的修女——这其中孕育出来的感情，是才来半年的我怎么也比不过的。

同样，深深爱戴着修女的巨人族，知晓了这一消息，想必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加之玲玲之前杀死过巨人族的英雄，我们是彻底要遭到对方的厌弃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要这么做——

因为我同样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孤儿是我？遭遇拐卖的是我？经受海难的是我？受到欺骗的是我？

我要问：我与世上的他人有何不同？难道我们不是同样的从母亲的腹中诞生？即便我们双脚所踏的岛屿不同，那泥土最初难道不是来自同一片土地。我们呼吸着的空气，我们所见到的蓝天，我们在这世上所感受的一切……我所看到的的湛蓝色海水，同样地映入在另一个人类的眼中。

——不问种族，不问身份，愿世人和平共处，愿人间处处平等。愿所有种族最后都能携手欢笑。

修女啊修女，我曾经是真的满怀着全部热忱信任过你。我相信你是真的不怀恶意，不怀偏见，想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可你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

受骗的我为何不能反抗？我要说，悲伤着在角落哀叹自身的不幸，才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为了我不成为那样的我，我要将这愤怒化成的利刃对向外界，对向欺辱我的你，而绝不对准自身。

此后我要这信念永久铭刻在我的肌肤、我的骨肉、我的灵魂中。

“闭嘴，给我听着——”我紧皱着眉头，喝止了他们的争吵，“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我也不祈求你们的信任。除了与你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就这样吧，我们分别。我会离开这里，而你们之后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就与我彻底无关了。”接着，我把话头转向玲玲，“玲玲，你呢？你的决定是什么？倘若要继续当我的妹妹，那就跟我一起走。”

她瞪大了眼睛，神色慌乱，显然不知要做何决断。眼下的局面已经把她搞懵了。

“我、我……”

我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尽量不把悲伤的神情展现出来。我轻声说道：“今天会有海军到这里。假若你不跟我一起走，你也可以随着海军离开。他们会喜欢你的。”

他们会喜欢你的力量的。

“开什么玩笑，你杀了修女，就想这么简单离开吗？”

“是啊，说什么海军会来，就算海军要来，第一个就会把你抓走。”

“你这个没有心的恶魔。”

“哈哈……”我讥笑，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门口。

“特蕾西娅……”

“我们一起上，不要让这个杀人凶手逃了！”

“对，大家一起上！”

忽然间他们也有了行动，我握紧了手中的小刀，扫视着四周还有没有能顺手拿来用的武器。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这群孩童，但也不想被他们打败。

“不准伤害特蕾西娅——！”

比我的反击更先一步出现的，是玲玲的反击。她瞬间冲了过来，打飞了那群小孩。

玲玲一巴掌就把他们拍出了门外，我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门外的孩子没有响动，大约是全部昏厥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玲玲蹲下来，双手抱头，似是在躲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