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哦。特蕾西娅几岁了呢?”
“八岁。”
她数着手指算了一下,“原来比我大吗,真是看不出来。”
从体型判断的话,我也看不出你比我小。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去,我继续问她:“玲玲,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妈妈呢?”
她相当诚实地回答了我。
“爸爸妈妈去工作了,所以把我一个人放在了这里。工作完成后就会来接我回去。嗯……”她苦恼地歪着脑袋,“不过都已经一天了,甜点也吃完了,怎么还没有完成工作呢?”
哪家的爸爸妈妈会把自己的孩子随便放在什么岛的岸边去工作啊……我托着下巴,心想,大人抛弃小孩真是容易。
这话也不能直截了当对玲玲说,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我不擅长安慰人,嗷嗷大哭会很麻烦。如果直接生气打我,凭体型差距我也打不过她。
而且她还给了我一个甜甜圈呢。
于是我说:“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玲玲双眼闪闪发亮地注视着我:“你要和我一起等爸爸妈妈吗?!”
我点头:“嗯。”
她情绪更加高昂了,“特蕾西娅,你真好啊——等妈妈来了,我们一起接着吃蛋糕吧。”她伸出双臂紧紧把我抱在她怀里,我感觉呼吸困难,用力地拍打着她。玲玲傻傻地笑了好一会儿,抱住我的力气小了些,我趁机溜出来。
“呼……”
好可怕,差点以为要死了。
我们两个并排坐在海岸上,看着海里的小鱼跳出水面,紧接着被紧随其后的大鱼一口吞掉。
“大海好危险。”
“嗯嗯。”
我们又这样安静地干等了一会,然后开始唱歌。
一开始是“生日快乐歌”,我先唱的,玲玲跟着我一起唱。一直干等着很无聊,我又不知道和玲玲聊什么。生日快乐歌是我唱得最熟练的一首歌,虽然我并没有过生日的经历,我连我几月几号出生的都不知道。
然后是铃儿响叮当这种旋律容易上口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直到天开始下雪。
玲玲的爸妈没有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雪下得越来越大。
寒冷。我的身体开始发抖,也许该离开这里了。我拿了一把地上的积雪,看它们在我的手上融化成湿哒哒的水。
我把沾满水的手放到地面上,感觉整个右手都要被冻住了。我终于对玲玲说话了。
“我们走吧,不会有人来了。”
玲玲不解。
“什么意思?”
“大海是很大的,同时也很危险。前一秒晴朗的天空,下一秒可能就会下起冰雹。然后,船就会沉下去。玲玲爸爸妈妈坐的船可能也碰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等到现在也没有来接玲玲。”
她怔了三秒,嘴唇开始瘪下去。
“不会的——”
“我坐的船就是遇见了这种天气才翻的,大家都掉进了海里。说实话,能活下来才是奇迹。”
“那我的爸爸妈妈也会像特蕾西娅一样被浪卷上来吗?”
“可能吧,”我敷衍她,“但不一定就会卷到我们这里,也许是其他岛,也许卷着卷着就被鱼吃掉了。”
“呜呜……那要怎么办……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我很难理解玲玲的感受,人不能理解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感情。我出生时就没有父母,活到八岁大半时间靠幸运。但意识到她可能会哭这件事让我感到烦躁,我讨厌别人的泪水。
“一定要爸爸妈妈吗?”我问道。
“诶?”
“你是非要爸爸妈妈不可,还是说——类似于他们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存在?”
“陪在我身边……?”
她咬着指甲,像在思考某种究极难题。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抬头仰望着玲玲。我相当紧张,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其他人说这样的话——“如果你只是想要家人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姊妹。”
在此之前,我总是一个人的。
她咬指甲的动作停下了,我的呼吸也紧跟着停了几秒。
“没有爸爸妈妈,但是特蕾西娅要做我的姊姊吗?”
我郑重地点头。
“如果你需要——”我的视线在空荡荡的背包上落了几秒,补充道,“想吃甜点的话,我也会努力赚钱去买的。”
接着,我看见她的嘴角上翘。
“以后特蕾西娅就是我的姊姊了吗?我有姊姊了吗?”
她不断地确认着这一点,我也一直重复回答着“是的”“是的”。最后,她大概是兴奋过度,或者又是累了,直接躺在雪地上。
“做个雪天使吧。”我说。
她挥动着手脚,雪面留下天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