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八斜睨一眼弟弟,无奈摇头:“是个汉子就别吞吞吐吐,有那样好的箭法,不留着为国效力,居然去做些害人的勾当,究竟是得了多少好处才会肆意妄为伤及无辜,你父母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
“为国效力?”
跛脚汉子闻言呼吸加重,怒极反笑道:“我有今日都是周峰害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周峰?
陆丰凛不自觉移开视线,后背有些僵硬。
前世,自己就是亡在他手里的。
莫九有所怀疑,摸了摸下巴道:“周将军风评不错啊,那样响当当的人物,能加害你个打铁的?”
“若非他,我又岂会沦落至此!”男子扯着脖子喊叫,面胀通红。
“你是士兵。”陆丰凛并未有询问之意,而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男子哽咽,盯住自己的右腿磨牙道:“我曾为西营周峰麾下十夫长,百年来东南西北四营乃我朝边城设立的四道坚固防线,本以为靠着自己的才能可以光耀门楣,为此日夜苦练箭术,力求得到将军重用。可没想到,就在能被提拔为百夫长的前两日,周峰下令杖责,硬生生打断了我的右腿!”
提到此处他激动不已,若非被绑住身子且受伤严重恐会跳起来怒斥。
“腿废了,前途没了,活着与死又有何区别!为了阿翁,我靠仅存的蛮力去当小工,作为跛子处处受欺,这一切全是拜他所赐!”
男子满头大汗,苦涩闭目,左脚狠狠剁了两下地。
不甘,怎会心甘。
“缘故为何。”
少年出言打断,仿佛并未被声嘶力竭的哭诉感化,神色平静冷淡。
“缘故……”汉子低哼了一声,“关外有贼作祟,两方相持多日,他命我押送军粮,但天热烦躁,我带着几个兄弟吃了几杯酒,本意只为解暑,不料有个弟兄贪多昏睡了小半个时辰,被小人告发。”
若依规矩处置,贻误军机乃掉脑袋的死罪,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莫九闻言不屑嗤笑道:“我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天大冤屈,原是自作自受,还好意思来讨债?没想到那周将军一脸阎王相,做事倒有几分仁慈。”
男子被撕破遮羞布,憋了口气缓缓埋头。
他又岂会不知理亏二字,但若要他随口扯谎也的确办不到。
当年周将军念在他老父份上格外开恩,放了一条生路,可是如今……
“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汉子没有丝毫犹豫,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是谁?”陆丰凛并不回应男人的话,他更在意幕后指使者,一击未中,恐怕留有后手。
见男子沉默不语,莫八皱眉道:“身为将士,应当明白军规严明的必要性,若无法规则无胜仗可打,周将军念你有才轻纵处之,他若知晓你是个恩将仇报之人,恐怕后悔当时心软。你一日为兵,便终身有此烙印,即便受罚离营,也不该误入歧途!”
男子的身体微颤,左肩伤口裂开不住地流血,他哆嗦着下唇,胡茬上挂了几滴不知是汗或是泪的水珠,思索半晌哑声道:
“梁三公子。”
莫九率先反应:“梁三公子?他夫人不是周氏女吗!”
陆丰凛面色阴沉:“继续说。”
“梁三公子让手下人把我街口卖饼的阿翁骗到庄子里关起来,威胁我为他办事,还承诺事成后会给我赏钱衣食无忧。我并非贪财鼠辈,只是……哪里能忍得了老父平白受苦!我死不足为惜,但眼睁睁瞧着家翁被牵连,我这个不孝子哪里有颜面见刘家的列祖列宗!”
男子双拳紧握,仰头看向屋顶:“我没得选,没得选啊!”
说到此处他忽然用力挣脱着绳子,拼命向前挪动椅子,目眦欲裂吼叫着:“三位少年英雄,你们大可杀了我,我刘肖绝无二话,但求帮我阿翁脱离险境,他已过古稀之年,时常糊涂着记不太清人了,别让他受尽痛苦折磨,我来世当牛做马再来报答各位恩德!”
跛脚汉子明白,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求情别无他法,这也是他唯一的心愿。
陆丰凛绕到男子身后,伸手推开屋内木窗:“带他去庄子,救出你阿翁后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许再回上京。”
莫九一愣,食指指向自己:“带我去庄子?”
跛脚男子目瞪口呆,想要转身却险些随椅子一同倾倒在地,唯有拼命侧头:“你真的愿意帮我?”
“不是帮你,相反你该庆幸自己失了手,否则……”
少年低眸,一抹月光恰好映到他左边的脸颊上:“我会让你比死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