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有窗的?
“好端端为何要封上呢?半点光都透不过。”
难怪在白日也同样晦暗。
“本就无光,要祈福去外面。”
“谁!”周喜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进来时空无一人啊!
因转头力度过猛,耳坠中段链条打在下方宝石上叮当作响。
从右侧暗处走出位面无表情的女子,再近些方能看清相貌,大约二十八九岁,额宽鼻挺,方脸周正,一袭官绿色金云锦裙做工精巧,装扮不似普通人家。
女子未理会,从容行至玉石前,拿出丝帕熟练为其擦拭灰尘,如同对待一样习以为常的摆设。
“夫人是来此向玉石祈福的?”周喜稔思量片刻,试探开口。
阁内只有她与绿衣女子两人,实乃蹊跷。
“祈福?”即便背对着看不到表情,依旧能从语气中辨出不屑之意,“祈福有何效用,还不如诅咒成真,让那些恶人得到因果报应也算功德无量,这东西不是正,是邪才对,若是个好的早就被人剪断取走,哪里还会挂在这儿接灰。”
说法新鲜。
周喜稔后退两步,站在门口独束光亮能照到的空间之内:“夫人见解独到。”
“独不独到都是些嘴上功夫,除了自个儿痛快百无一用。”
上京贵女大多彼此脸熟,可眼前人全无印象,单凭对话来看不像是好相与的,那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既然如此,不叨扰夫人静心了。”
少女礼貌告别欲离开,那人却转过身搭话相阻:“我与周女君曾有一面之缘,想来你已不记得。”
喜稔脚步一滞,警惕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绿衣女子怪笑两声,仰头朝向阁顶:“是现在,还是将来。”
喜稔微怔:“有何区别?”
“若是现在,你大可向我问安,若是将来,怕是我要向你问安。但都不打紧,因为我并不打算对你卑躬屈膝,得罪与否又有何干系。”
话中有话。
楼外人头攒动,正吆喝着月老赐福热闹非凡,楼内却冷清幽暗鸦雀无声,或许不会再有旁人靠近,喜稔挑眉,道:“看来今日,我与夫人并非偶遇。”
“女君错了,真真是偶遇,我从未想你会到这儿来,不过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见过就当没见过。”女子甩了下丝帕。
“若见过就当没见过,你又何必引我注意。”
周喜稔可不是能被轻易糊弄过的人,哪怕此女不是刻意跟随,这番对话亦是有心为之。
“你倒机灵,怪不得能被六王看重。”
打从“问安”二字始,喜稔便已能猜到几分对方的身份,此女极有可能为王爷或世子姬妾。
“夫人既知其一,岂会不知其二,六王看重的从不是哪个人。”
绿衣女子闻言身形一僵,半晌侧过脸,像是忍了许久,忽地闷声笑:“也对,哪怕是个傻子呆子也没所谓,左不过养在后院儿,若是个聪慧的,就当是捡了个便宜。”
她本不想与周氏女说太多,毕竟对方脾性全然未明,若添油加醋一状告上去,扣个阴谋算计的名头在自己身上,怕是下场凄凉,可每每来到此处她都会想起方茵……
那般美妙鲜活的人,枯萎在王府后宅之中,最后活活送了命,当真值得吗?
女子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若打算汲汲营营向上攀,就当我在说醉话,若不想大好时光折在死人堆里,就琢磨法子逃出生天吧,你有家世,不一定要受人摆布利用。”
她不愿看到任何人重复方茵的悲剧,所谓难产离世只不过是哄骗人的说辞。
“不过……也不必多放在心上,像我们这种无宠之人难免满口酸话,女君得空还是去祈福更好,那树灵得很。”说罢人便自顾自低笑起来,后宅待久了,胆子也变小许多。
塔外,小月手攥着红绳四处张望,正巧走到入口,绿衣女子留意到二话不说提步离开,她这动作为外头的人提了个醒儿,小月梗着脖子向内瞧,确认像自家主子模样才匆忙奔进:
“五女君!”
周喜稔盯着女子背影,光亮在此时恰好打在她身上,半明半暗,随后一同消失在视线之中。
“女君,寻了好久原来您在这儿啊,怎么这样黑!”小丫鬟抖了一哆嗦吐舌,“还好冷!”
奇怪,不是游行僧人借住的地方吗?
也没瞧见床铺啊……
“女君,奴婢挑了段红绳,您要不要也在古树上系一条!”
山路不好走,下次来不一定在何时,小月可不愿自家主子错过良机,听这里的人说今日月老下凡,许愿灵得很!
“你系吧,好了咱们就回去。”
小月一愣:“女君不打算求个好姻缘吗?”
姻缘?
喜稔有些疑惑,抬眸望向那块玉石喃喃自语:“什么才是良缘呢……”
至少当下,她还不明白。
凌奉楼的背面被几棵大树阻挡,几乎见不到日光,玄衣少年随意倚在形似木窗的位置上,头微微仰着,听到她的声音,一双清透眸子里,映出几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