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甫不在乎自己被人传闲话,他只是担心觐灵会受到波及。
“刘先生做什么工作?”
“他啊,专门骗小朋友。”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在老街开了家培训班,‘铮铮少儿古琴培训班’,这是我名片。”
刘铮看来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立即掏张名片塞给卿甫。
刚起哄的是麻将桌上的一位牌友,看得出来他跟刘铮的关系很好。
“赵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开的车也气派,做什么营生?”
“做点小生意。”
卿甫将烤架上的烤串翻一面,突然涌出的浓烟使他咳嗽,被烟雾呛到了。
看见他被烟雾呛得咳嗽,觐灵默默倒了杯水,不过没有将它拿给卿甫。
此时两人各在一处。
没多久,觐灵就听见林老唤他,林老在大厅的茶几摆上棋盘,正缺对手。
卿甫始终在留意觐灵,他烤了不少食物,给赌鬼们送上一大盘烤串,又拿一小盘烤串前往大厅,分给林老与觐灵。
进入大厅后,卿甫再没出去,他坐在一旁看下棋。
林老围棋下得好,觐灵以往跟他下棋,输多赢少,这回才对弈至中局,林老就投子认输了,笑道:“你今日连胜我两局,势不可挡啊。”
觐灵微笑,说道: “难得赢林老。”
他熟练地将棋盘上的黑棋捡起来,放进棋盒。
林老看向卿甫,朝他招手:“我看这位后生会棋,要不要下一局?”
“我不是林老对手,二位都是高手,围棋得旗鼓相当的人下才有趣味。”
“你可别诓我,等会把我的大龙屠了。”
林老笑容可掬,将棋盘上的白子捡拾,很快棋盘上的棋子被清空。
一只沉甸甸的棋盒交到卿甫手中,看向手的主人正是觐灵,他仍是未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觐灵和卿甫易位,这次觐灵成为观棋者。
双方交手,林老瞧出卿甫的棋力不低,赞道:“这一手下得真好。”
两人都专注在棋局上,在棋盘上进行激烈厮杀,下得很精彩,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等一局下完,外面早没有麻将声,烧烤架旁也不再有忙碌的身影。
卿甫抬手看表,已经是深夜。
“卿甫啊,有空到我家坐坐,陪我这老头子下下棋,觐灵经常来,他熟路。”
林老对弈时问过赵卿甫名姓,看得出来他很欣赏这位后生。
“有空一定登门叨唠。”
恭敬地站起身,和林老握手。
时候不早,众人尽兴都准备回家了,觐灵站在院中与大伙话别。
麻将桌被拆走,烤架被扛起,大伙跟主人家挥手道谢,如同被夜风卷去那般,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夜深寂静,院中狼藉,明月之下,只剩觐灵与卿甫两人。
“我帮你收拾一下庭院。”
“夜黑不方便做事,我明日再打扫。”
两人这才对上话,觐灵的声音很平静。
卿甫知道,他该走了,又觉得有一些话必须说,还没等他开口,觐灵已和他擦身而过,进入大厅。
那一刹那,卿甫感到恐慌,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但那一刻这种感觉很真切。
“这棋下得复杂,一时真看不出胜负。”
原来觐灵回屋察看棋盘,他还不知两人谁胜谁负。
“我输了,林老赢四目。”
快步走至觐灵身旁,卿甫笑语。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刘铮突然撞见他拉觐灵的手,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有笑容。
再次见到对方舒展的眉眼,觐灵似乎舒了口气,他点点头,低头收拾棋子。
卿甫帮忙,两人一个捡黑子,一个捡白子,有一次双方的手指碰触在一起,觐灵显得很紧张。
棋盘上的棋子全捡进棋盒,觐灵将棋盒摆正,听见卿甫说:“我得和你道歉。”
他轻轻摇头,低语:“不必这样。”
“刘铮是个怎样的人?”
“他这人性格外向,但不是喜欢说闲话的人,你……不必在意。”
“我不在乎他说我闲话,我只怕是个爱声张的人添油加醋说出去,会使你为难。”
觐灵沉默不语。
“我……该回去了。”
卿甫转过身,朝门走去,他还没走远,听见觐灵喃喃自语:“是你使我为难。”
“是吗。”
心脏似被扎了一下,很轻微,卿甫加快离去的脚步。
心烦虑乱,又走得匆促,没注意凌乱的地面,忽然被脚下的什么物品绊了一下,卿甫身子失去重心,向前倾倒,膝盖重重撞向地面,夏日的裤子单薄,地面又有沙砾,磕伤膝盖。
“小心!”
觐灵追出来,连忙搀住赵卿甫。
“伤哪里?”
见到卿甫表情痛苦,他因为担心,连声音都变了。
扶起赵卿甫,让他坐在地上,觐灵关心则乱,手臂环着对方的肩,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很亲密。
“流血了。”
裤子颜色浅,膝盖渗出血迹。
觐灵跪下双膝,连忙卷卿甫的裤筒,要察看伤口。
“觐灵。”
“嗯?”
觐灵抬起头,忽然被卿甫用力扯住衣领,那是一个吻,他被对方恶狠狠吻住。
绊卿甫脚的是一只装满空啤酒瓶的箱子,箱子倾倒,空瓶子滚得到处都是,两个人坐在昏暗的院子里,觐灵神色惊诧,卿甫面不改色。
“我牵你手时,当时想问你是不是有意疏离我。”
卿甫的嗓音温柔,他嘴角有淡淡笑意:“已经不用问你,我知道答案。”
放下裤筒,卿甫从地上站起,因为疼痛他皱了下眉头,言语温柔依旧:“你我应该有相同的感觉,只是你想将我推走。”
“觐灵,可惜你不能如愿。”
卿甫伸出手,将觐灵从地上拉起,他的眉眼都带着笑意,神采奕奕。
没有否认,觐灵无言。
唇上还留有触感,留有对方的气息,觐灵受到很大的冲击,他需要慢慢平静下来。
卿甫拐着伤腿将觐灵拉进屋,两人身处灯光明亮的环境里,觐灵才似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对卿甫说:“家中有碘酒。”
声音冷静,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
觐灵把碘酒和棉签递给卿甫,卿甫弯身给自己受伤的膝盖擦药水,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卿甫悠悠道:“这是踩油门的脚,看来我回不去了。”
“你喝酒不能开车,我帮你叫辆出租车。”
觐灵记得今晚两人都喝了酒,卿甫喝酒不能开车。
“我睡沙发可以吗?”
卿甫拍了拍沙发,他正坐在上面,他说:“我一走动,膝盖就疼得厉害。”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这点小伤痛,卿甫完全能忍受,走路不成问题。
“可以,我拿件被子给你。”
觐灵回屋,没多久便拿来一条被子一个枕头出来。
接过来物品时,卿甫抬手摸向觐灵的脸庞,动作很缓慢,如果对方想躲,肯定能躲开,没有躲避。
“我一直想这么做,想摸摸你的脸,想亲你。”
“我们认识不久。”
觐灵拉开卿甫的手,他的眼眸忧伤。
“在校庆碰到你时,我觉得很眼熟,似乎在某个被遗忘的时间里见过你。”
这句话使觐灵的身子一怔,他瞪大了眼睛。
“已经是凌晨,你很倦了,去睡吧。”
“我回房间去,要帮你关灯吗?”
卿甫点下头,大厅的大灯被关掉,过道有盏小灯亮着,不至于陷入漆黑之中。
目送觐灵的身影离去,看见他关上了寝室的门。
早上,当卿甫醒来时,觐灵已经在收拾院子。
觐灵将石桌上的酒瓶捡起来,放进纸箱里,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卿甫正朝自己走来,行走的步伐很轻快,仿佛膝盖的伤口在一夜之间痊愈。
“好了?”
卿甫拿起一旁的扫帚,回说:“好了。”
两人一个拿纸箱拣空酒瓶,一个扫地,配合得很好,卿甫装满一大桶的垃圾,提着沉沉的垃圾桶到院外倒掉。
看不出一丁点腿脚不便的样子。
见卿甫提着塑料桶回来,觐灵说:“你去歇息,我来扫地。”
夏日早上,天气闷热,像是要下雨,觐灵怕热,额头上满是汗水。
“两个人干活快。”
卿甫继续打扫院子,想着帮他分担家务,让他能早些回屋休息。
将院子打扫干净,卿甫进屋,觐灵已经为他准备好茶水,卿甫坐下,边喝茶边吹着风扇。
觐灵去洗澡,夏日总是令他痛苦,何况在庭院里晒着太阳,忙了一早上。
等觐灵洗完澡出来,厅中不见卿甫的身影,他已经走了,大概是店里有什么急事,匆匆离去。
只是少了一人,宅院里空空荡荡,觐灵触摸卿甫坐过的地方,脸上的神情很温柔。
觐灵洗澡时,卿甫去了厨房,看见冰箱里的食材不多,他去开车去菜市场买菜。
每次到觐灵家,都会经过一处菜市场,菜市场离觐灵家很有段距离,觐灵不会开车,想来每次都是步行去买菜。
烈日炎炎,卿甫来到菜市场,购买一些新鲜食材。
来到觐灵家院外,刚停好车,就见觐灵探出头来,很惊讶:“你没回去?”
“冰箱里没有新鲜蔬菜,我想这么闷热的天,你再走去菜市场,怕是要中暑了。”
从卿甫手中接过好几个袋子,觐灵问:“你留下来吃饭吗?”
“我得去店里,下回。”
坐进车里,卿甫启动汽车,听见对方叮嘱:“卿甫,开车小心点。”
卿甫笑着挥手:“觐灵,明天见。”
高温湿热,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似乎是要下雨了。
果然,午后便就下起大雨。
夏日的雨水,缓解了炎热,带来清爽,院子中的植物,受到雨水的滋润,舒坦地展开了叶子,蝉声消失,池中蛙声一片,这会是一个留下美好记忆的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