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青柠眨了眨眼，从生理角度这么说没错，但从逅的嘴里表达出来的时候就格外奇怪。

然而逅的目光坦诚而清澈，就像是在教导院里接受青春期知识、马上要随堂考的少年，眼里都是对知识点的理解和记忆，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可青柠却觉得不自在，在碰到逅的纯粹的目光后她像是在食堂里偷吃后被烫了一下，连捂着伤都要藏着掖着，又假装去看墙壁上的水泥缝，哪怕这样她也觉得逅的存在感太强了，让她这间本来就窄小的房子更是显得逼仄。

青柠的耳背蔓延一片红色，她试图用手扇开脸上的热气，努力把这种尴尬的情形给扇开：“好像今天有点闷，哈哈哈是吧？”

逅的五感比人类更要敏锐，和青柠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她身上的气味，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

她高兴的时候，身上分泌的多巴胺是苹果的香甜，伤心的时候身上的激素像是芥末，可最近她身上的激素变化很大，从青苹果的味道一点点转变成熟透了的苹果，到最后还带着浓郁的蜜香，直到今晚激素的气味减弱，转而是血腥味。

她的肢体比往日更要迟钝，她的气色要比往日更加苍白，这是一只繁殖失败的雌性。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因为他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雌性会经历繁殖的周期变化，如果能让她早一点成功受精，她就不会再遭受这种痛苦。

青柠回神，发现逅看着她的目光很是奇怪，有些自责还有怜爱。

眼前的逅好像脑补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有些愧疚地看着她：“每当在这个时期，你都这么难受吗？”

青柠：？和你聊这个会不会太奇怪了？

但青柠还是实话实说：“其实也还好啦，习惯了就没什么了。再说了也不是每次都这么痛苦，只是前段时间经常挨饿受冻，所以这次才比较惨。”

“这么不舒服怎么不在家里休息，我看你每天还在上班？”

青柠发出一声哀鸣，“没有一只社畜是自愿上班的，每天叫醒我的不是梦想，而是看不到尽头的贷款。”

说起这个，青柠没忍住倒苦水：“你知道吗？从前我只要背养育贷就行了，现在又多了600万新币的贷款，天呐，我感觉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青柠说着，就拿起终端算了一下：“加利息，我差不多欠了联邦1500万新币。”

逅其实不大懂新币到底是什么，对于他而言，人类的货币其实就是印刷着一些图案的纸，单纯拿到自然界中并不能换取任何资源，只能在人类维持的社会中流转。

逅轻松道：“这么多不还可以吗？”

青柠:“曾经也有人这么做。”

“然后呢？”

“然后他被卖到科研所，做各种药物实验，等没用快报废的时候，又把他的器官取出来，前前后后把身上的每一滴价值都压榨干净。”

青柠垂头丧气：“没人能逃过联邦的制裁。”

逅听完后，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柠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委屈倾诉给别人听，因为悲伤的痛苦往往现实而残忍，多向一个人倾诉，就会多让一个人不快乐。青柠想讲点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但逅却站了起来，他环顾青柠贫瘠又浅薄的家底，又直勾勾地看着青柠。

青柠身上穿着他送过来的衣服，上面溅着洗不掉的石化制品液体，苍白瘦削的脸颊只有巴掌大，眼睛湿漉漉的，但是眼底都是青黑。

她太瘦了，过得也太苦了。

逅单纯看着，就觉得自己无能。

他不能再看着自己的雌性过着这种痛苦的生活，不能让自己的雌性衣食无忧、幸福快乐，是一只鲎的耻辱。

**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对于青柠而言，第二天又是重复且枯燥的工作日。

化工厂离青柠住的这个小区并不远，还没走到工厂，就能看到烟囱里排出漆黑恶臭的浓烟，把附近的建筑都熏得焦黑。

青柠戴上厂里发的一次性口罩，按排班顺序进了场。

这里的环境比垃圾处理场更差，因为长时间待在化工厂，青柠的同事都开始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皮肤生长脓疮、创口止不住血都寻常可见，有些已经被疾病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但仍强撑着来上班，在高强度的工作负荷下，骤然从岗位中倒下，又被化工厂管理人员直接拖到火葬场。

青柠的工作是负责运转工厂内的化学试剂，一人高的大桶几乎有一百来斤，青柠几乎是咬着牙在搬上搬下，还得注意不能将试剂撒了出来。

因为它有剧烈的腐蚀作用，青柠曾看到有同事的胳膊被腐蚀成一块黑炭。

青柠在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好，因为月经来势汹汹，她脑袋昏沉又涨，身体也很僵硬，整个人看上去很笨重。

所以很快就引起了生产主管的注意，厂里的化学试剂都是从地上城生产运送过来的，价格都很贵，他怕青柠坏事，所以把她调去搬运仓库里的废铁。

不用跟危险品接触，青柠乐得自在，但等一到仓库就彻底傻眼。

仓库里的废铁都是很笨重的大家伙，而且都码放地齐整又高，青柠得先爬上去，把上面的废铁丢下来才行。

等真正开始爬的时候，青柠才看到废铁的边缘很锋利，上面还留着干涸的血迹，青柠小心翼翼地避开，终于爬到顶把上面一层的铁块都丢了下来。

青柠已经冒了一身冷汗，可能是刚才用了太多力气，她的四肢都沉甸甸的，等踩着上来的铁块准备下去时，一脚打滑，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铁块边缘，膝盖用力脚还没踩稳，手上握住的那块废铁就被掰断了。

青柠往后仰倒，心脏骤缩，快速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的大脑无比的清晰，她看着自己猛烈而垂直地往地上砸去。

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