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拿走这张机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安离已经记不得了。
但是他确实是很想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有花,有海的地方,即使是冬日也不用穿着厚厚的衣服,可以肆意地游走在沙滩上。
他摩挲着手里的机票,给苏文溪发了一条消息。
[An:礼物。]
他想苏文溪会遵守和他的约定,即使那个约定对于苏文溪来说过于勉强,但是安离知道他会做到。
这算不算一种任性呢?
安离看着手机上立刻出现的,苏文溪回应的消息,迷迷糊糊地弯了弯唇。
“……安离。”
凌越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安离顿了一下,回过头去。
凌越依旧沉沉地睡着,似乎只是梦魇,刚刚被安离主动抚平的眉再次拧了起来,看起来表情很差。
安离叹了口气,拿起小毯子盖在凌越的身上,他察觉到那种温暖,却又看起来仿佛更加不安。
“……安离,不要走。”
凌越呢喃着,不安稳地快要醒来一样,安离轻轻握住他的手,直到凌越睡熟。
「该走了,一会医生过来了。」
系统提醒着,机械的电子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安离这才松了手,将床头那只小熊放在凌越的怀里,转身离开。
离机场算不得远,身后还有些小尾巴,安离却没有在意。
在意也没什么用。
他的身子慢慢变得轻飘飘的,不再像原来那样因为病重而沉重,这是一种属于精神上的轻松,连周围的一切噪杂都变得清晰又空旷,是一种很神奇的感知。
明明身处于此间,却又被隔离之外的感觉。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悲伤。
不同于其他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模样,安离什么都没有带,他静静地等待着,看着不断弹出消息的手机。
他的呼吸稍缓,把红点都划掉,又一个个地顺着联系人拉黑删除,直到消息栏一片空白,只剩下苏文溪。
没想到最后能给予他一点温存的人,居然是他耿耿于怀整整五年的那个白月光。
安离的眉毛垂着,显得很柔和。
飞机跃过云层,晨光落在安离的眼底,把那原本漆黑的眼照的发亮,闪烁着点点微光。
安离伸出手,手指搭在玻璃上,触碰上那一点黄橙橙的太阳。
……
虽然是冬日,这里却依旧温暖,海风吹过来有些凉,带着清新的味道。
碧绿的海水拂过脚面,而后又依依不舍地褪去,只有沙滩上的一点湿痕,还有被冲上岸的破碎贝壳证明它来过的存在。
苏文溪握住安离的手,慢慢悠悠地走在沙滩上。
“……我没想到你会来。”
“是吗?”安离靠在苏文溪的肩头,感受着脚下细细绵绵的沙,“其实我没有见过海。”
“如果你想,以后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
“好啊。”安离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开心。
他也确实很开心,偶尔会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里也许是私人岛屿,安离不清楚那些,坐着船过来的时候,海风穿透他裹得厚实的衣物,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像是被世界又重新接纳了一般,原本飘忽不定的心又被着带着潮意的风拽了回来。他探出头来,靠在栏杆上看着慢慢变成一条直线被海面吞噬在眼前的陆地,碧绿清透的海好像能望到最深处去。
安离难得畅快的笑起来,头一次伸出手尝试感觉这个世界,他像是不再被任何东西牵挂,是一只自由的飞鸟。
苏文溪见到安离时,安离就是这样顶着一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把鞋脱了,赤着脚走在海边。
他被苏文溪牵住手的时候,还有些发愣,然后又快活地笑起来,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两个小小的梨涡浅浅的,看起来比阳光还明媚。
“……这岛上的海蚀地貌很明显,在往岛的那一头走,能走到海蚀崖去,可以在那里看海浪冲击悬崖,你应该会喜欢。”
苏文溪低头,看着安离的发旋,忽视掉心头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接着问:“要去吗?”
安离点点头,勾住苏文溪的的小拇指,继续踱步在海边。
他没有主动提及那副画作,而是转过头来,漂亮的眼水蒙蒙的,一如从前。
“谢谢。”
他看着苏文溪,而后又慢慢地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轻:“……你可以让他们过来。”
“……”
“我不介意。”他像是以往一样撒着娇,“让他们上岛吧。”
安离的手摸到苏文溪的手机,点开了那些几乎不间断弹出的消息。
似乎是因为安离拉黑的举措,他们把压力都集中在苏文溪身上。
“……我真是个烫手山芋。”
“是他们有问题。”苏文溪接过他手里的手机,“没必要让他们来破坏你的心情。”
“苏文溪。”安离叫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今天就要走了。”
苏文溪的表情有些空白,他微微转过头去,握着安离的手微微颤着,他没有询问安离要去哪,只是静默着。
“我想他们永远都痛苦,苏文溪。”
“……”
“不管是愧疚还是什么……我不在乎那是什么形式。”安离感觉到手里的那节劲瘦的腰十分僵硬,“我希望他们像我一样一直痛苦着。”
“……那我呢?”
“……”
沉默良久,安离弯了弯眉眼,声音更加温和,像是在说什么爱语:“苏文溪,一直记住我,好吗?”
苏文溪终于回过头来,腥红的眼眶里眼神沉得可怕,他对上安离的笑颜,缓缓地笑了起来。
“好。”
……
旁观别人的痛苦,是简单的。
苏文溪早时候还能借着一点自身的愁苦去品味,去歌颂这种苦难。
可是亲眼目睹,感受到生命如流沙般于指缝中流逝,那种痛苦,便无法、也不能去描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