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不远处的马路,叶净月车停在路边,手搭在车窗外抽烟,一面焦急地看着手机屏幕——叶展的电话打不通。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一小时前给宁远发消息他也没回话。
叶净月烦躁地熄了烟丢进垃圾袋,干脆摇起车窗,拉开车门锁了车。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低调的银灰色轿车。因为没有叶展的来信,叶净月没办法直接把车开进市局的停车场。
初冬的堰江夜风寒冷刺骨。冷气直从裤脚朝上钻,叶净月裹紧了领口,一手揣在口袋里攥紧了那个透明密封袋,抄近路快步朝市局走去。
走过大路上的最后一个路灯下拐弯,看着那黑黢黢的甬道,叶净月有一瞬间的眩晕。
犹豫片刻,他还是抬脚踏进了黑暗。
高大的房檐和围墙掩盖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叶净月走着走着呼吸越来越乱,额上逐渐渗出冷汗。
不止是因为条件反射地对黑暗恐惧——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他感到身后仿佛有什么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这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只能看到一个微小的光点在远处。但叶净月不敢回头,只悄悄用余光看向身后,不禁又加快了脚步。
突然之间,从肩膀上自上而下传来一阵强大的推力,他整个人朝前倒过去,步履不稳地摔倒在地。
顾不上膝盖和手掌传来的疼痛,叶净月惊讶地翻转过身,太黑了,他只能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高大人影,手中拿着棍子就要朝他挥去。
叶净月刚双臂交叉挡在额前,突然传来“砰!”一声闷响,随后“当啷”一下,铁棍落地的声音。
叶净月吃惊地移开手臂,看到那口罩男捂住右手,扭过头去——
而他身后还有个比他略矮些的人影,叶净月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个人拽住口罩男的胳膊,好像毫不费力似的朝后拖去。
高个子口罩男挥拳反击,被那人轻易地躲了过去,然后一拳砸在了他腹部。
口罩男吃痛想后退,却直接被那人利落地一个过肩摔,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
不等他反应,那人又是几记漂亮的拳头砸在他背上。
口罩男猛地起身,使劲抓住那人的肩膀似乎想反转二人的位置,没想到那人的双脚竟纹丝不动,力气大的可怕。
他刚朝前一步,那人抬脚猛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他被踹得连连后退,身体撞在铁栏门上发出哗啦啦一阵响。
口罩男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踉跄着后退两步,朝来路逃去。
那人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的尘灰,并没有要追的意思。
他转过身朝叶净月走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打开。
光线照亮二人的轮廓。叶净月讶异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甚至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那是个留着中长发的人。硕大的眼镜也难掩他精致昳丽的容貌。他微微俯身,朝叶净月伸出手:“小哥,你没事吧?”
……是个男人?听着他那与外貌极度不符的低沉声音,叶净月摇摇头,“没事。刚才……多谢了。”
“一个人走夜路要小心,”他将叶净月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背上的灰,语重心长道:“别看离公安局近,最近啊经济不景气,这些歹徒啊猖狂的很……”
叶净月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白大衣一尘不染,斯斯文文的长发男子——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刚和歹徒搏斗过的模样。
他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身形也完全没有方才那个少说一米八五的口罩男看着结实。但是……
“多谢刚刚的救命之恩。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我是长……”叶净月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着渗血的手掌。
那人轻笑一声,打断叶净月的话,“举手之劳,小哥不用放在心上。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将手电塞给叶净月,“提醒小哥一句,如果身上带着什么重……贵重的东西,一定一定记得别再省时间走小路了。”
顿了顿他回转身,“这里太黑了,小哥你还是打着手电走,免得不小心摔跤。”
叶净月握着手电,目送着他走远,回过神却发现那人是朝自己来的方向走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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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江市公安局】
夜深了,支队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工位只亮着灯。
叶展独自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翻着资料。
他重新翻出了那张印有叶问水破获的那起陈年旧案的报纸复印件,将目光定格在那两个罪犯姓名上。
朱勇,程秋。正是叶问水亲手送进去的两名死刑犯。
如今排除了陈楚生,叶展重新把打叶问水冷枪的疑犯锁定在了那两个死刑犯的身上: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干的?
这是叶问水破获的最大的一起案子。表彰会都高调的不像话,很难不被人盯上。
不知怎的,他联想到了陈楚生的怪异行为。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一阵又轻又慢的脚步,不像宁远的。叶展抬起头,看见是祁颜扶着门框走进来了。
“祁队,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么?”叶展惊讶道,就要上前去搀扶祁颜。“你还好吧?这么着急着出院……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祁颜摆摆手,“没事,又没伤着腿,我自己能走。”
叶展看着他领口露出的皮肤还缠着绷带,一边扶着他坐下。“冷队知道么?”
受伤躺了这么长时间,祁颜看上去整个人瘦了一圈。从一个结实的帅小伙变得好像个命不久矣的癌症病人。
他抬起憔悴的脸,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没事。我来……是想了解一下叶问水的情况。听说他的案子是你查的,就自己过来了。”
叶展给他倒了杯水,“的确算是我查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摇摇头,“还有很多情况没理清楚。资料都在这,祁队请便吧。”
祁颜点头道谢,拿起资料夹开始翻阅。
偶尔祁颜会向叶展询问什么,除此之外就是安静。
二人一直目不转睛看了快两个小时。叶展一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叶老师,你累了么?”祁颜问,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从前模样的犯贱笑意,“还不下班,是要等宁远?”
叶展笑了声,想了想还是点头承认:“算是吧。你呢?”他看看祁颜,“你还不下班?”
“我不在这么长时间,支队里什么都不清楚,加班吧。”祁颜叹了口气,站起来,“我去马路对面便利店买点吃的,叶老师需要带点啥不?”
“对面那家便利店么?帮我带杯咖啡吧,”叶展疲惫道,寻思片刻补充道:“再随便买点吃的,留给宁远。他也辛苦了。”
方才宁远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要回局里一趟,现在应该还在市医院里忙着呢。
祁颜答应一声,出了门。
叶展活动着僵硬的胳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
才刚刚十点,堰江万家灯火通明。对面小区的高楼灯光闪烁,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突然他看到一只流浪猫,这才想起家里的建国——
叶展立刻给做家务的阿姨发了条信息,请她去喂猫。
想了想又补充一条:这几天都麻烦了,恐怕我回不太去。
突然他看到几条未接来电——是小叶,他的手机从下午到叶问水家去时静音了,一直忘了打开。
他连忙拨回去,却没接通了。
叶展带着疑惑给叶净月发了条信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没回音。叶展熄灭了屏幕,长叹一口气:案子又开始错综复杂起来,何时是个头啊。
今夜晴朗。天空万里无云,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悬,明亮地发着光。
一阵平稳的,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走廊里,听上去不是祁颜。
脚步声站定了。叶展抬起头,站在门外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看着自己。
——温疏风。
叶展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立马站起来,挂上他那招牌式的无懈可击的笑容:“温顾问?”
温疏风笑:“叶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叶展回报以礼貌的笑:“当然可以。请进。”
温疏风抬脚跨进门槛,紧接着关上了支队办公室的门。
随着门咔哒一声合上,叶展脸上挂着的笑僵了一下。
立马恢复正常,叶展拉了拉椅子,“随便坐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好。”
“这么晚来支队,是温队还有什么事交代你吗?”叶展边倒茶边问。
温疏风笑着摇摇头,中长发随风而动。他依旧穿着那件白风衣,隐约露出里面淡粉色的衬衫领口。“我只是有几件事不太明白,想找叶老师单独聊聊。”
叶展心中一沉,大致猜出来温疏风想问什么了。
这温疏风……叶展大脑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