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宁远感觉只是这会儿稍微有点不正常。好歹喊之前他还前后看了看有没有人。
宁远回到了市局的员工宿舍,洗了一把脸就躺倒在沙发上。
快睡着之际他摸到外套上一片毛茸茸的,我没有这种衣服啊?宁远明明闭着眼却觉得自己猛地睁开了眼,仔细一想,叶展衣柜里的外套,拿了忘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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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做了个梦。
宁静躺在手术台上,被推进方舱里。
随后又突然推出来,再推进去。
他隔着一面没有边界的玻璃,使劲拍或者撞,无论怎样都无济于事。
于是宁远开始专心研究怎样撞碎玻璃。他拿开胸器——一般处理尸体用的,手法娴熟地弄断了自己的左臂,随后另一只手将皮肉剥落,拿着肱骨用力砸玻璃。
直到肱骨折断,红黄混杂的骨髓流淌出来,玻璃终于破碎了。宁远再抬头去看那手术台,赫然印出的却是叶展灰白的脸。
宁远陡然一阵喘不上气,猛地坐了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力甩了甩头。呻|吟一声,摸到自己脸上的泪痕,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助涌上心头。
宁远从没做过这么漫长又诡异的梦。他转动僵硬的脖子一看,左臂方才被压在身下,没了知觉。
宁远吃力地撑着无力的左手翻了个身,从地上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才七点。他到家的时候六点半,也就是说他只睡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可以做这么漫长的梦么?宁远失神地想,用还在发抖的手立刻拨通了叶净月的电话。
又是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但电话那头的叶净月沉默着,似乎在等他开口。
宁远也沉默着。良久,叶净月轻声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宁远又震惊了。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叶净月继续说:“他没醒,但没事儿。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过来看看吧。我还在这儿。”
宁远“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病房里,叶净月脸色沉重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开始把沙发铺平整。看样子,宁远大概很是需要做做心理咨询了。
以他对宁远的了解,如果不是什么东西已经快到了失控的边缘,在这个时间,他断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会先小心翼翼地发条短信试探一下。
在宁远离叶展病房只有五米远之际,叶净月轻轻打开了门。
看见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面色苍白、额上还遍布着冷汗,眼角有泪痕,眼圈周围淤青一样青紫,紧紧抿着嘴唇的宁远,叶净月无言地侧身,让他进到病房的暖气中来。
宁远慢慢朝叶展挪动脚步,凑近了去看他。
其实根本没过去几个小时。从他们最后一次从病房离开到现在,也只不过不到四个小时。
叶展和四个小时之前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盖在他身上、宁远那件外套都没挪过位置。
宁远撑着手臂,在旁边的沙发上缓缓坐下了。
“小先知,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了。”宁远声音沙哑地说。叶净月正在倒水,端了一杯温水过来递给他。
叶净月看着他的黑眼圈:“你就睡了这一小会儿?”
宁远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早就不追究小先知怎么看出来的了。他说:“但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很可怕,摸不着碰不到,只能看着他死,在我想办法的时候,就很无奈。”
宁远觉得自己语言太欠缺,乱七八糟的,什么也描述不清。但他无端觉得小先知或许能听懂一点儿。
姓叶的小先知平时看着没个正形,但宁远却觉得,找他也能聊正经事,或许能安心些。
叶净月静静地注视着他。宁远不知道此刻的他光是看起来就快要碎掉了。摇摇欲坠的,不需要任何语言,他就坐在那,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你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东西什么吗?比如珍爱的宠物,童年的玩伴,朋友的远离或消失……”一面声音轻和地说着,叶净月注意着宁远的脸色,继续道:“或者更大一点儿,至亲……”
听到至亲,宁远蓦然抬起头来。
难办。叶净月心中一沉,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叶展,蹙起眉头。至亲,怎么会和叶展联系在一起?
宁远觉得没必要瞒着小先知——他早晚能猜出来。宁远说:“我亲弟弟死了。自杀。我就他一个亲人。”
叶净月半晌没说话。随后他问宁远:“你是什么血型?”
“rh阴性。”
叶净月恍然懂了,吃惊地打量着宁远。
宁远猝不及防地开口:“你知道吗,小先知,他总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
“不,我是说,他很厉害,可以拯救世界,可以爱全世界,但唯独——”宁远沉重摇头,“他对他自己,好像一点儿爱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不明白为什么。”
闻言叶净月低下头盯着地板上的反光,苦涩地笑了。良久他说:“以前叶展,他不这样儿。”
“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多在乎他自己。”
叶净月看到,宁远在面无表情地流泪,一字一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