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仁,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不顾情面!”
齐仁目露悲悯之色:“你们,果真犯下了那些罪孽吗?”
他活了几百岁,早就心如明镜了,可他还是想亲耳听这位昔年好友说。
华远彰沉默了一下,那一刻,齐仁从他眼中读出了自己最不愿相信的答案。
谢安毓喘不上气来,有些痛苦,但仍笑着,一步步走向华修允:“你不是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你的愿望实现了。”
华修允红着眼,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毓儿,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快把解药拿出来,我们,我们——”
“华修允,百了丹,一了百了……”谢安毓闭上眼了。
戚闻心闻言暗道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可谢安毓刚才便有意走远,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反手摘下头上的发簪,划破了脖颈最脆弱的一条血管,鲜血登时飙射出来。
她像只折翼的蝶,落在戚闻心怀里。
鲜血刺痛华修允的目,他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面如死灰地软倒在地。
百了丹,他知道。服下这种丹药后,窒息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在失去五感之时窒息,人心底的恐惧被无限勾起放大,过程漫长无比,无药可解。
百了丹,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对华远彰道:“表哥啊,你若是真做了这些,便都认了吧,华家祖训是光明磊落,你莫要一错再错。”
华远彰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此局预谋已久。华家旁支,竟是这个他一直忽视的角色。他大笑起来,整个人已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没做过,为何要认?我是华家家主,谁敢来让我认罪!”
齐仁后退了一步:“我从未如此陌生地认识过一个人。”
那一刻,华远彰看见了齐仁眼中克制着的失望、愤怒和悲哀,那些情绪好似全部搅成了一滩乌黑的沼泽,将他牢牢吸在原地,他渐渐无法呼吸。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戚闻心只能看见汩汩涌出的刺目的鲜红。她捂着谢安毓的脖子,可鲜血还是不断涌出来,烫得她手开始抖。
“你,不该,来,管我……”谢安毓几乎说不出话来,也快看不见戚闻心了,但能感觉到那人在抖。
“你呢,又是何苦?”戚闻心看着她眼眸渐渐失去光彩,看着她面色痛苦呼吸艰难,看着她眼角淌出一滴泪。
谢安毓费力摸索着戚闻心的手,戚闻心先一步握住了。
“第一次,我是,利用你……”
“我知道。”
“后来,都是,真心……”
“我也知道。”
谢安毓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笑:“你,救不了,该死的人,要为我,高兴……”
下一刻,握着的手滑落下去,戚闻心肩上一沉。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条生命的重量。她被压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整个人好似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脸颊,她看见上官璟在自己面前蹲下。
“闻心……”上官璟欲言又止。
戚闻心麻木地抬头。
华修允倒在地上,心口冒血,华远彰苟延残喘坐在他旁边,举起染血的手,震碎了自己心脉。
冷漠围观的宾客瞧完一场好戏,装模作样唏嘘几声。
她还在人群中看见一双探究的眼睛打量自己,是一身红袍的宁无辞。
她最后将谢安毓打横抱起,看向身旁的齐仁,轻声道:“师父,我们走吧。”
齐仁点头,向昔日好友的尸体投去了一瞥目光。
“慢着,”沈公宜拦住将要离去的师徒二人,“华家到底与我清机有关,此事还没有一个确切的交代,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无须戚闻心多言,齐仁已挡在她面前:“一具尸体对你们来说能有何用。”
权牧走上前劝道:“齐师弟,此事与我扶空无关,你确实不该带走此女。”
“权师兄,沈长老,事已至此,就让这个丫头安息吧。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带走她的。”齐仁半步不让,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坚决的话。
沈公宜面色有些难看:“齐长老这么做,可要想清楚后果了。”
齐仁看了戚闻心一眼,道:“无需沈长老担心。”
宇文铎站出来道:“四方炉方才被她收服,你们此时将她带走,莫不是想独吞神器?”
宾客里有人点头附和。
戚闻心将一块碎裂的阵盘扔在地上:“这是从她袖子里掉出来的,刻在阵盘上的转移阵宇文前辈该不会不认识吧?四方炉早就不在此地了。”
“这……”宇文铎上前查看,果然是转移类阵法的纹路。看来此局早已有人做好,他也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戚闻心对想跟来的上官璟道:“师兄,你也回去吧。”她不想上官璟搅进来,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
闻心难得这样叫他,可这次上官璟却开心不起来:“我担心你……”
“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上官璟立在原地,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再捏紧。墨宣阳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上官璟的肩。
戚闻心和齐仁离去后,找了个地方将谢安毓火化了。
火光灼着戚闻心的脸,烤干了她的泪意,她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一枚玉符静静躺在上面,沾染着干涸的血。这是谢安毓握着她手时交给她的。
她施展净尘术,拂去了血迹:“这是护身玉符,好让她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能顺利开路。师父,有人在利用她做棋子。”
齐仁叹息:“可她报仇心切,也甘愿为棋。”
戚闻心抿唇不语。
齐仁道:“此事为师很遗憾,但只能到此为止了,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你不宜再掺和进去。”
“我明白。师父,你也是,莫要太过伤怀。”
齐仁眼神暗淡下来,抚着胡须仰头望天:“我和他相识百年,不敢相信他竟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他曾问我是否想再活久一些,其实一切早有预兆,是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戚闻心沉吟片刻,道:“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华家主通过邪门歪道炼制人丹,追求长生不老的行为,有些像长生教。”
齐仁内心一震:“我曾问过远彰长生教的事,他似乎并不知晓。如果连他都是,那长生教的势力岂非太过恐怖了。”
“我只是猜测。”
“长生教的事我会继续留意,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安全。谢丫头的事,扶空为了面子虽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清机却必然是怀恨在心的,接下来为师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还是尽量不要外出,等风头过去再说。”
戚闻心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师父如此着急离开,但师父恐怕不会说的,她到底没问,只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