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不可置信地捂着汩汩冒血的心口,随着云子陌抽刀,渐渐往后倒去,他目眦尽裂地看向身后的人,临死前又将最后一眼归于戚闻心,眼中饱含不甘。
戚闻心看着灰袍人倒地,自己也喘着气,脱力软在地上。她第一时间看向手中的剑,于剑身处发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终是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将剑收回了乾坤袋中。
方才那一刀,云子陌其实只为解这扶空弟子困境,不料她竟能配合一招将那修士命门逼到自己刀尖。此人,将来定非池中物。
云子陌用净尘术在刀上一抹,清理完血迹后将刀收了起来,低头看着这名扶空弟子。她半身染血,发髻散乱,模样可谓是狼狈至极。她费力挪到尸体旁边,似乎是在查看什么,但没过多久,她就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瞬间弹了起来,转身抓住自己的手臂。
云子陌神色一怔,紧接着听见她说:“他要自爆!”
戚闻心拉着云子陌刚跑出两步,便感觉自己被那人反抓着飞离此地,随后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了上来!
两人来不及完全撤离,云子陌猛撞在一面墙上,戚闻心摔在地上滚了几圈,眼前全黑半晌动弹不得。
应招在她脑海中虚弱地唤:“快、快把吾收回去,那魂魄下了印记,吾没吃到嘴里,自己倒要散了……”
戚闻心微微抬手拂过玉镯,将应招收回空间,片刻后,勉强坐了起来。
云子陌支撑着墙站起身,紧紧盯着戚闻心,面色有些沉:“你和他,有何纠葛?”
“我不认识他。”戚闻心撕下一块裙摆,用嘴咬住一头,开始包扎自己的右臂,同时回忆着方才的情形。
灰袍人刚死之时,应招就在她脑海中嚷嚷要把魂魄吃掉。她答应了,也要应招趁魂魄未散之时,帮她窥魂查看那人的记忆,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就在应招窥魂的那一刻,尸体眉心处开始发光,小松见得多了,当即示警这是自爆的迹象。所幸对方只是入微境,魂魄尚未凝结成元神,自爆的威力不会太大。
方守意在爆炸后靠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片狼藉。
柳原提着韦固,将人往地上一扔:“商行掌柜,尸傀之主,他认识刚才自爆的人。”
韦固认出了戚闻心,大叫道:“原来是你!你和他们一伙的,当时我就该让尸傀把你吃掉!”
柳原踢了他一下:“安静点。”
韦固目露怨恨。
戚闻心包扎好,向韦固发问道:“自爆的人,你了解他多少?”
“我和他可不熟!”韦固连忙否认道,“我只是救了他一命,他说要献长生之法给我作为报答。他骗了我,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尸傀,也不知道他境界这么高!”
戚闻心的神色在听见“长生之法”四个字时瞬间凝重起来,问道:“这只尸傀什么来历?”
韦固慌张辩解道:“尸傀是他做的,人也是他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晚我也没想闹出人命!”
“你说的长生之法跟尸傀有何关系?”
“尸傀可以吸食人的精气,说不定能将精气转到我身上,让我延长寿命。”
“尸傀吸食的瞬间就已经将精气化为己有,并以此为养分不断进阶,为何你会觉得,尸傀摄取的精气能为你所用?”
“他跟我说可以这么做的,这是他们教内流传的秘法。”
“什么教?”
“长生教。他说他是长生教的教徒,进了这个教的人都要立血誓,不得背叛。”
难怪应招刚一窥魂便发生了自爆。戚闻心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云子陌,云子陌也将怀疑和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她。
目光交汇一瞬,转瞬分离。
“长生教是个什么教?”戚闻心继续问。
“我只知道他们的教义是追求长生,别的他也不可能和我说。”
戚闻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好的长生之法为何他自己不用?”
“他说自己没几年好活了,不感兴趣。”
戚闻心冷笑一声:“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韦固原本惨白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长生之法!你们这些修士当然不会知道长生有多么诱人!那可是长生,无穷无尽的寿命!”
“所以你们便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戚闻心语气突然重了起来,压抑着某种怒火。
随着众人的目光移过来,她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异常,于是松了眉,收起锋利的神色,缓缓站起来,道:“这不像某种已经存在的术法。”
“像是试验。”云子陌将戚闻心的话接了下去。
他本想将韦固交给城主府去审,但这名扶空弟子却先问了起来。结合种种迹象来看,此人似乎有些秘密在身,而尸傀,定然和她的秘密关系不浅。
不过别人如何也与他无关,他只要没人在云墟的地盘作恶就好。
“怎么可能!”听见云子陌的话,韦固梗着脖子反驳道。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没谁理会他。
戚闻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什么更深的东西藏在表象之下,只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便再也抓不住了。今晚的事像是冲着自己这个身份来的,但那个修士一死,所有问题都到此为止了。
戚闻心拱手对几人作揖道:“尸傀之事已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方守意挽留道:“戚仙友伤得如此之重,不如随我们回城主府修养一下吧。”
“不必,”戚闻心拒绝了他的好意,临走之前停了一下,又对云子陌道,“关于韦固所说的长生教和长生之法,贵派须得小心处理。”
戚闻心多少有些担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完又想到以这人的聪慧应当不会不晓得。
云子陌听后没什么表示,戚闻心便当对方默认了。
她不愿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也不敢以这副模样去和胡大娘他们告别,只在院子里留下符音一道,告知邪祟已除,随后回趟旧居,却并不进去,只在门口驻足望了良久,合上了门。
天色将明,一钩弯月悬在天上已经不甚明亮。星子都暗淡下去,天幕无云,干净澄澈,蕴藏着无垠广阔。东方一角晕开一滩温暖的橙黄,柔和的光色迸发无穷生机,壮阔而绚丽。
戚闻心抬头凝视片刻,转身离去,晨风拂起她染血的裙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