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伯要去厂里加班,伯母也要去单位值班,家里就剩迟里一个人。
临近考试,迟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题,盯着桌上往年的真题卷,迟里咬着笔杆子,思绪有点不集中,她看了看手表,中午一点半。
外面日头高悬,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房间还朝阳,光线最好,也最热,但房间里连一盏电风扇都没开,尽管这样,她还是清楚地感受到背脊骨上爬上丝丝凉意。
本该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异响,滴答滴答,像是水滴不间断滴在地砖上,没一会儿,伴随水滴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想起,好像一个人穿着被水浸透的鞋子,沉重又缓慢,最后停在迟里的房间门口。
迟里合上笔盖,鬼使神差的,她把手伸进外套,摸出那张写着秦思安联系方式的纸条。
她把纸条打开,过眼记住那串数字,给自己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起身缓步走到房门口。
手握上门把,冰凉的触感席卷之间,温度显然不正常,迟里犹豫两秒,推开房门。
外面明明是大晴天,客厅里却黑得不正常,窗口像是被一团纱布遮住,让外头的光透不进来。
忽地一阵穿堂风吹过,从客厅西侧卷来一股腥湿的臭味,迟里低头一看,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串水渍。
座机装在客厅左侧,大门进门的位置。
迟里走出房间,虽然做了心里准备,但显然做少了,她刚转向左边,一张青白肿胀被泡发的脸立刻贴了上来,最后停在离她二十公分之外的地方。
那一张不成人形的脸快速突进的时候,迟里还是被吓得心跳漏了两拍,不过这种事情见得多了,面上功夫就做得好了,迟里面不改色动作自然地想绕开她去打电话,可这东西像张狗皮膏药,迟里动一步,她也跟着动。
迟里看着面前这张被泡发的脸,头发上挂着些不明绿色植物,瞳孔散开,眼仁儿发白,脸上还有化妆品残留的痕迹,发胀的小腿卡在改过的校服裤腿上变了形,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刚才听到的水滴声多半是从这儿发出来的了。
其实不难认出来,是曲娜娜,看这副样子,她是被淹死的。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见鬼,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
有印象的第一次是她上一年级的时候,又或许更早以前也见到过,但是她不记得了。
那时候爸妈还没出意外,她也还没来平城。
爸妈工作很忙,送她上的是寄宿制小学,只有每周五下班的时候妈妈会来接她回家。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周五,爸妈估计都留下加班了,老师把所有的小朋友都送到家长手上,最后只剩下迟里一个人。
老师把她带到留候室后被另一个老师叫走,空旷的留候室只剩下迟里一个人。
留候室里划分出了一小部分图书区,迟里从小就是个学霸,看着角落书架上的上的书籍,她想着干坐着也是等,不如拿本书看看。
她走到书架边,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够得到最下面一层的图画册,她想看的故事书在书架第二层,于是她转身准备去搬刚才自己坐过的小凳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你是要找这本书吗?”
迟里转身,看到一个扎着双羊角辫的小女孩儿背对着她,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蓬蓬裙和黑色小皮鞋,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有点不正常,她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高举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不是迟里想找的那本。
迟里虽然早慧,但这个时候对“鬼”这东西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看着凭空出现的小女孩的背影,心里毛毛的不大舒服。
异于同龄小孩的敏锐让她站在原地不动,她警惕地问:“你是谁?”
红裙小孩儿没有回答,只是重复刚才的话:“你是要找这本书吗?”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书,晃动的手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扭曲的弧度根本不像正常人能做到的。
迟里的心里越发不安,她没回话,往后退了两步。
留候室很大,又只有一道门,门的位置和图书区是两个对角,迟里慢慢地往后退,试图挪到门边。
红裙小女孩儿没等到回答,似乎失去了耐心,她几乎呈180°转过脑袋 ,身体纹丝不动,整个人的姿势怪异又扭曲。
迟里看清了她的脸,她右脸血肉模糊,左边脸已经高度腐坏,眼球吊在眼眶下边,整个留候室开始弥漫出一股巨大的腐臭味,小小的迟里闻到这味道,“呕”地一声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以一种极度诡异地姿势朝她慢慢挪过来,烂得只剩骨头的下半张脸牙齿碰撞,发出“咯哒”的声音,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迟里被吓坏了,她尖叫着转身拔腿就跑,来到留候室门边,她使劲拉门把手,然而老师为了防止学生乱跑出意外,离开的时候已经把留候室的门反锁了。
迟里拉不开门,眼睁睁地看着那怪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晃动门把手的频率越来越高,然后一转头,那一张腐烂腥臭的脸直接贴到了迟里眼前。
“啊!!”
迟里尖叫一声,浑身一软,失去意识。
再醒来,睁眼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
迟里意识清醒,但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身上好像压着千斤巨石,无论如何挣扎也起不了身。
她能听到爸妈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妈妈语气急切心急如焚地请求电话那头的人:“麻烦您务必再过来一趟!”“我女儿又撞上脏东西了,她已经昏迷两天了!”“太感谢了,麻烦您了!”
她又尝试睁眼,眼皮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忽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抓住了她的脚。
迟里动不了,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正缓慢地扒着她网上爬,她的心跳得飞快,那东西已经爬到她胸口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按压,迟里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眼皮突然在这时候松动,迟里本能地睁开眼睛,红裙女孩的腐烂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带着腥臭粘液的眼珠子直接掉在她的脸上。堵在喉头的封印解除,迟里的尖叫声回荡在房间里。
爸妈先后跑进房中,在他们进来的瞬间,红裙子消失不见,迟里真个人又陷入混沌迷离的状态。
妈妈把她抱起来探探额头温度,发现她已经发起了高烧,这次她连爸爸妈妈在耳边说话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不知道昏昏沉沉过了多久,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洒在迟里脸上,像是脑子里的一团浆糊忽然被抽走,迟里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流通了,她胆战心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生怕再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还好入眼是妈妈担忧的脸庞。
迟里“哇”地叫着妈妈,放声大哭起来,妈妈赶紧把她抱起来,温柔地安抚:“没事了里里,乖啊,没事了!”
迟里双手双脚扒在妈妈身上,被妈妈抱着转身的时候看见房间里还有个叔叔,看着和爸爸的年纪差不多大,但比爸爸看上去威严许多,对方也正盯着她,表情凝重。
“是学校里的小儿怨鬼,有些年头了,你家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盯上了,不过还好这小鬼没成什么大气候。”
迟里妈妈抱着她朝对方连连点头表示感谢:“秦师傅这次多亏了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姓秦的叔叔叹口气,说:“倒不是给我添麻烦,只是你家小女儿这个情况,啧,不太乐观。”
爸爸从房间外面走进来,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秦师傅,我们这次请您过来还有个目的,就是想请您帮忙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控制一下这种情况。”
爸爸说着,走到妈妈身边摸了摸迟里的脑袋:“里里从小到大,撞见那些‘东西’的次数不少,这么下去,我担心迟早会出事,如果不是这次这个…没成气候,您又来得及时,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后来妈妈把她放回床上,和爸爸还有那位秦叔叔一起出了房间,三人不知怎么商量的,最后秦叔叔给她留下一道护身符,那符纸被他缝死在一个工艺特殊的防水小荷包里,用特制的红绳做成项链,秦叔叔这护身符说要她日夜佩戴,甚至连洗澡都不能离身。
照做之后,虽然仍旧时不时碰到一些“脏东西”,但那些东西忌惮她身上的护身符,不敢再近她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