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有孩子的资料,禅院小姐。”
孤儿院院长将一叠资料放到禅院美枝的面前。
她没有去看那些资料。
“还有一个孩子的资料没在这里。”
院长愣了一秒后快速回答:“我们孤儿院只有这些人。”
女人稍稍抬头,浅灰色的眼瞳倒映出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他想控制住,却更显得僵硬。
为什么,只是一位富家大小姐,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像他曾经跟随帮派老大见过的那些大人物!院长狼狈的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我要收养那个孩子。”
“不,不行,”院长语气莫名变得激动,“那个孩子不再收养名录里。”
“你可以带走孤儿院里其他任何一个孩子,唯有他不行。”
“他很危险!”
“他不适合被人收养!”
“说的也未免太过严重了,再怎么危险也不过是个孩子。”
禅院美枝的笑内敛而优雅,话语中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责备指责和歇斯底里,更像语气不怎么重的劝诫。
“在大人的眼中,孩子只是孩子。”
“对待他们要更温柔一点。”
“伊藤君。
不轻不重的语气给院长的脑袋上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冷静。
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禅院美枝。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你要领养他。”
“你知道他会……”
“我知道。”触及到他瞬间变得警惕的目光,禅院美枝轻笑,“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这一次来也不过是想收养一个孩子,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会按正规的程序来。”
她将一张支票移过去。
“至于这个,我想可以让其他的孩子过得更舒适一点。”
孤儿院的收入大多仰仗于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和政府偶尔的补贴,不过自战后日本股市崩盘经济萧条后,孤儿院的收入越来越少,院长尽力的维持孤儿院的运转,也只能勉强保证让院里的孩子吃饱穿暖,至于更多的他无能为力。
支票上的一串零让他陷入了挣扎。
许久之后,他沙哑的嗓子问:“你能保证,绝对不会利用他去做坏事。”
“我可以保证。”
“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签订领养协议后,院长带禅院美枝去到地下室的一间房间,铁栅门后,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像一头缺乏安全感的幼兽。
他紧紧抱住双腿,埋着头,只露出像是被人随手剪的不整齐的白色短发,没有穿鞋的脚上套着黑色铁环,锁链的另一端被钉在地板上。
或许是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瞳里仍然残留着浅浅的迷茫和害怕。
“院长先生。”
“我可以出去了吗,我不会伤害别人的。”
中岛敦愣住,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以前院长所站在的位置,她的目光温和沉静,就像没晚穿过孤儿院的小窗户撒进房间,洒在他身上的那宁静的月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好想哭。
泪水从白发男孩的眼角流下,让他脏兮兮的脸糊成一团看上去惨兮兮的,像一只被人丢掉从没有获得任何爱的幼猫。
“把门打开吧。”
“可是他可能又会变成那个形态。”
禅院美枝没在说话,院长眼睁睁看着幽影中浮现出一个个影武者,它们抡起锋利的影刀斩断了铁栅门。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中岛敦也傻掉了,像个小呆瓜一样看着那位温柔年长的女性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裙子也随之垂落在地上,有一部分落在中岛墩没穿鞋的脏兮兮的脚上。昂贵丝滑的布料让他忍不住蜷缩脚趾。
“初次见面,我是禅院美枝,也是你今后的母亲。”
“母亲?”
母亲对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他们知道每一个孩子都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的,但也知道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母亲。
他们就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一个陌生的女性来告诉他要做他的母亲,中岛敦不是高兴而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这样的人也可以被领养吗。
也会有“母亲”喜欢他吗。
“母亲”不该去收养那些漂亮乖巧聪明的孩子吗。
他是一个愚蠢的笨蛋,做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傻兮兮的家伙,所有人都不喜欢他,连院长先生也不喜欢他。
真的会有人来收养他吗。
“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
看着中岛敦愣住,禅院美枝又说。
“你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只需要擦去上面的尘埃,就能通透明亮。”
“不要看轻自己。”
“人活在世上,谁都可以看轻自己,只有自己不能。”
“听懂了吗?”
中岛敦迟疑地点头。
“我们走吧。”
从影子里伸出的手臂捏断了禁锢住男孩的脚环,禅院美枝牵起他的一只手,女性手心的温暖传递到中岛敦的手心,这并不灼热的温度让他眼睛酸涩。
他忍不住握紧了手。
母亲,母亲,母亲……
我也有……母亲了。
小孩子既天真又令人心酸的心声让禅院美枝微微颤动。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孩子的人,她自幼就接受着极为冷酷的教育,每年只有一次见那个生育她的女人的机会。
她不像一个母亲,她也不像一个女儿,她们的见面更多像是主人客人的礼貌会面。
受到这样关系的影响,她从来没想过要单纯地养育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收养孩子也更多掺杂着利益的考量。
只不过,她低头看着紧握住她手的男孩,看着那张笑得天真的面容,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学习做一个母亲吧。
她揉了揉男孩乱糟糟的头发,中岛敦傻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