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你真的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这毫无同情心的疯子说,每拍一下,那串稀里哗啦的终端就在桌子上跳一下。
“绝对值得我反复回味一百年。”
塔娜就那样看着她,直到笑够了的一方终于捂着胸口重新坐回椅子中去。
在疯子的笑声停下前,所有人都插不上嘴。
然后高大的领队再一次开口。
“什么时候?”
她面无表情地问。
“你要去七十一区寻找独立基库的信息,什么时候行动?”
这一次艾琳没再笑了,转而以一种相当惊奇的目光端详着和自己势同水火的女人。
“四天后。”
她仰着头,蓝色的眼睛同铅灰色的眼眸对视。
“要来吗?我缺一位共犯,也缺一位舞伴。”
被问到的人沉默了很久。
直到旁听的杰森都开始在无形的压力下感到坐立不安,对方才给出一句简短而低沉的回答。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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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辗转送来的五枚屏蔽器全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卡特的面前摊开了无数张悬浮屏,他以极快的速度对霍尔曼家的产业进行收尾处理,将各种类别的信息分别发给所有执行人。
他熬了个通宵。
坐在旁边辅助处理着杂务的伊万出声提醒:“霍斯特先生来了。”
这句话令霍尔曼的现任家主愣了一下。
他们昨日才同彼此见过面,而他的叔父向来不喜欢进入中心城区。这里宇宙树系统的眼睛无处不在,昼夜不休地注视着、分析着每一位往来的行人。
直到霍斯特和奥莉维亚挽着彼此的手臂走进来,卡特才确定没听错自己管家的传话。
他立刻站起身来,毫不回避地将所有悬浮屏留在原处。
“您怎么会过来?”
霍斯特盯着那些飞速闪过的数据看了一会,然后侧一下头。
“能说吗?”
卡特笑起来。
“能说。不会被听到。”
“我同你们一起走。”
拄着拐杖的年长者看着那双相似的绿眼睛,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联邦,不再是我和劳伦斯为之付出所有的联邦。我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但我在乎莎拉,也在乎海因茨那孩子。”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态上略微有些疲惫,看上去同样一晚上没睡好。
“所以我想去见见他,听听他的想法,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我们会尽快收拾完自己的东西。”
“就像你说得那样,在他立刻首都星后,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再见过他。”
动作迟缓地在沙发上坐下,霍斯特将自己的手杖放在一边。
“我亲手将他领进第二军,这些年来看着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做到了第二军的指导员,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对于未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又认真地谈过话。
卡姆兰的事情像一个奇怪的开关,令曾经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家人们变得忙忙碌碌、为了避嫌而各奔东西,也令霍斯特和劳伦斯的关系一度陷入僵局。
坐在柔和的光线下,一点细碎的白发从霍斯特的额角垂落,他望着自己的侄子、望着霍尔曼家的现任家主。
“因为我和劳伦斯都没有学会更多的东西。”
面对着搞出惊天操作的男人,他终于不再怒火冲天,而是选择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谈一谈。
“我们目睹过大分裂后的动荡期,很多时候成长是一种别无选择的事情。一旦经历过一次像样的战争,人的心就会迅速变冷变硬,因为你知道自己所能做到的就那么多。”
“所以我搞不清年轻人是怎么想的,既弄不明白你的想法,也猜测不透海因茨的想法,甚至就连莎拉选择自己的就业方向时我都感到一头雾水。”
他发出一点低低的叹气声。
“我们活在过去的岁月里。”
“请别这样说。”
卡特在他面前蹲下,握住那只曾经抱过自己、也在老霍尔曼的棍子挥下来时拦住对方的手。
“我很抱歉,我确实做了一些错误的事,还试图瞒住所有人。”
他的脸上带着苦笑。
“那位阁下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当面说破。”
“不用向我道歉。”
霍斯特慢慢地摸一摸对方的脑袋,摸一摸之前被自己砸中的地方,这次他的力气很轻。
“朗的伴侣身份很……特殊,不要同他生气,我想他的做法也并非出于恶意。”
“更何况我理解,霍尔曼家总是护短又野心勃勃的。”
“你从小就执拗又认真,认准某个道理后会一头扎到底。很多时候我知道你对于你父亲的观念不赞同,但你依然笑着点头。”
“只有一点,卡特·霍尔曼。”
他很少喊全对方的名和姓。
“我们维护自己的血亲犹如维护自身,追逐利益犹如同追逐灯火的飞蛾,但在此之外——霍尔曼家同样要有一条不可跨过的最低道德底线。”
“如果你不认同或是不接受也没关系,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感受,不要急着反驳。”
霍斯特说。
“记下来,然后放在心底。”
“然后某天当你转过头来审视自身时,或许你会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