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心里的话无论多么穿云裂石，都是听不见的。
墨青松是这样，千椿也是这样。
墨青松苦笑，对他也对自己。
魔灵消散，最后一丝挡在两人之间的隔板被彻底拉开。
丝丝缕缕气息涌来，墨青松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的是自嘲的苦笑。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千椿说的是对的。
魔灵是度不完的。
他没时间了。
墨青松喉结滚动，眼底什么情绪也没了。
他靠着崖壁滑坐在地上，仰着头抬着眼静静的看着白衣染血，黑眸沉寂。
千椿也想求个答案。
瞬息之间，身上染血月白变成了身云纹黑衣。
再见这件衣服，墨青松已经没了惊颤，他嘴角淡淡笑着。
千椿在他旁边坐下，他手指指着左胸云纹处，神色说得上放松，像问什么稀疏平常的事：“胸口上的伤是怎么伤的。”
墨青松耸耸肩，平静的述说：“结界刚破的那几年，下山截捕出逃的魔物时，运气不好，恰好撞到只别处出逃的，实力不济，衣服被割破了，身上留了点疤。”
两人面上都称得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像是闲谈平常光景。
一个淡淡问，一个淡淡答。
千椿问：“疼吗？”
墨青松垂眸：“有点。”
“以后不会了。”千椿看着他，眼睛里是墨青松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珍重又有些不舍，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却又郑重极了。
墨青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嘴角勾了勾，笑着问：“不会什么？”
“不会再受伤了。”千椿平淡的说。
墨青松认可的点点头，这是千椿能说出的话。
他笑得明媚，开着玩笑：“那以后就多仰靠千椿兄护我周全了。”
“好。”
长得不知尽头的肉骨道，没人再继续前行。
到这，已经够了。
一股截然相斥的气息自长道涌来，天劝身上束缚着的锁链如有神助，快要暗淡殆尽的光芒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
身上骤然涌现的疼苦让天权舒爽的眯起了眼睛，他勾起嘴角，狭长眼睛仿佛穿过祭坛，长道，直直看往另一头。
“明仪，果然是你来了。”天权眼中满是疯狂，直至似有若无的气息淡去，消失。
天权满脸意犹未尽：“真期待早点再见啊。”
他看向四周锁住他的锁链佛石，松了松手腕。
锁链金光重新褪去，手上触感又恢复熟悉的冷冰，眼前又是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景象，天权脸上涌起不满。
天权厌倦了这种无趣，他左手反拽起困住他的锁链，用力一震，砰的巨响，链条寸寸断裂坠地，最终归于平静。
天权左手才得自由，他就迫不及待聚神盯着半握的手，手中黑雾涌现又散去，白玉瓷瓶的光芒映照在黑色洞中，照出了天权偏执阴暗的面庞。
天权死死盯着这丝光亮，语中不屑嘲弄：“看吧析木，我说过，你是困不了我多久的。
不过万年，我即将重返人间，而你早已神魂惧散。”
盯着盯着天权笑起来：“而你看重不惜代价守着的六界届时都将化作齑粉。”
笑着笑着天权突然安静下来，他有了个更疯狂的想法，他将瓷瓶紧紧握住，用着商量的语气：“析木啊，你说我把六界留给你好不好啊，我将天道取而代之如何？
这样一来，六界留住了，我也能活下去，如何？”
“不好。”天权自顾自摇头：“这天地有什么好的，无聊透顶。”
“那就一起重归混沌吧。”
洞穴中传来疯魔阴冷的大笑，响彻天地。
外面的血雾祭坛剧烈晃动起来。
妖后轻轻拍打着小妖兽的背，抱着他摇摇晃晃，眼中满是不舍。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胞姐，是我。”
如今小妖兽已经过了不能见生人的时候，妖后强忍着酸楚，咽了咽哭腔道：“是阿枭来了，进来吧。”
池枭得了应声，一推门就看见池白芯眼睛红红的，想也知道，定是又偷偷哭了。
怀里的小妖兽不懂母亲的难过，这会见了池枭，呲着白牙咯咯笑着，张牙舞爪的，一看就是随了妖王的性格。
“胞姐，要是不舍的话，就把小家伙留下吧，有我护他，待在殿中，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事的。”池枭见他胞姐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池白芯摇摇头：“佑儿天生妖力强横霸道，本就不适合生活在妖魔界中，去人界是为了他好，姐姐都知道的。
姐姐只是有点舍不得。”
池白芯眼睛专注的看着怀里的小妖兽，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憨笑，抚摸着他的小脸。
柔软的触感足以融化任何一位母亲的心，池白芯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池枭说：“这是佑儿的机遇，是他的福分，我该为他开心。”
说完池白芯起身将小妖兽放回摇篮中，而后坐回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她有些心疼的问：“阿枭可是喜欢那人族仙君。”
池枭哑然。
他的心思向来瞒不过胞姐。
池白芯叹了口气，情之一事，旁人又如何说得清。
她是自私的，她不在乎人妖殊途，不管妖族之人如何排斥反对，她只想她的弟弟能够快乐幸福。
“阿枭。”
“胞姐。”池枭出声打断了她未说出的话，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有些事他姐姐是帮不上忙的，说了倒平添烦恼。
他胞姐无忧无虑的就好。
他和墨青松之间的事，又何止两情不相悦那么简单。
但无论爱与否，至少他们守着同一个秘密，至少他是特别的。
至少他能懂他理解他，永远陪着他。
池枭笑笑，他看着池白芯的眼睛，请求道：“信我，好吗？胞姐。”
他眼中的认真无处遁形。池白芯别开眼睛，岔开话题问他：“他们要回来了吗？”
池枭顺着她的话说：“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池白芯淡笑着：“一会让他来见见我，好吗？
姐姐早该看看他的，更何况，我想亲自将佑儿交给他。”
“好。”池枭点头。
“快去等着吧。”池白芯看见自家弟弟眼中的着急，笑着催他出去等人。
正顺了池枭的心意，他甚至多等不了一秒，便向外面急掠而去。
站在妖城城楼之上，池枭突然咯噔一下。
他本意过去找胞姐就是为了将小侄儿抱来，这样就有合情合理的说辞见墨青松。
现在好了，池枭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
“池枭。”墨青松落定在他旁边：“找我来什么事。”
肉骨道中，墨青松达成目的后，原本打算和千椿直接返回人界，将即将大战的是告知四宗，中域，好早做对策，身上铃铛却响了起来，池枭说找他有事商量。
铃铛中，对方的语气太过郑重，墨青松担心有关计划，就火急火燎赶来了妖城。
池枭被他突然出身吓了一跳，随即摊开手：“我胞姐要见你，具体商量的事，她会同你说。”
闻言，墨青松点头也不再多问，跟在池枭后面去了妖王寝殿。
池枭对着殿门挑眉耸肩，示意墨青松进去：“进去吧。”
墨青松也没墨迹，敲了两下门打了招呼，得了准许后便推门而入。
千椿跟在身后想进去，步子还未迈出，池枭便伸出之手横挡在他前面：“佛子在外面等着吧。”
墨青松回头看了眼千椿，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放心。
千椿没再坚持，停了下来。
池枭看不惯两人眉来眼去的，放下了手直接挡住了千椿的视线。
池枭这是第二次见千椿本相。
额间金莲，白衣僧佛。看上去清冷疏离，表面对谁都是一幅高高在上慈悲为怀的样子。
可池枭知道不是这样的。
早在第一次见面，黑雾缠身下，池枭就感觉到了千椿身上的杀意。
不加掩饰的阴冷，简直比起地狱修罗也不差分毫。
他简直难以相信，那种感觉会是从一个佛修身上散发的。
还是一个天生佛心者。
但现在那种杀意已经荡然无存，反而任由...同情取而代之。
对的，就是同情悲悯，池枭此刻居然从千椿眼中看到了同情。
他几乎快要气炸了，这个秃僧同情他。
池枭咬牙切齿问：“你很同情我？”
“嗯。”千椿淡淡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