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奇怪地问:“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谢御道:“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我。”
姜枕愣了下,仔细地看着谢御,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当做是自己多想,跟谢御分享喜悦道:“这当铺的面具好看,你想要哪个?”
谢御抬起目光打量了一会儿:“你选吧。”
“哦。”这正合姜枕的意思,他抬起头看了一圈,上边的面具什么样式的都有。
姜枕挑了个看起来青面獠牙的,从衣裤里摸出两个碎银,这是他醒来时就发现的东西。付了银子给小贩,姜枕便将面具拿在手上左右看了下,甚是满意地递给谢御:“好看吗?”
“嗯。”
谢御将面具接过,随意地扣在额头上。
姜枕不免愣住。
青面獠牙的面具本让人觉得惊悚,偏谢御扣于额头,露出的眉眼与薄唇十分凛冽。眉似墨色剑锋破云而出,眸如月下寒潭的清冽碎光。唇角弧度平缓,勾起时却仿佛能听到冰雪消融的轻响。
他身上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气息。
姜枕回神,夸赞道:“好看。”
谢御:“是吗?”他随手从铺子里取下面具,刚才给小贩的细银多了许些,再拿几个也绰绰有余。他的目光犀利,挑的是副动物的图样,姜枕没认出来,但还是往脸上戴着。
这下才问:“这是什么?”
谢御:“不知,或许是狐狸。”
小贩赔笑了声,“客官,这是小狗。”
姜枕:“……”
姜枕又将面具取下来,塞在谢御的手心里,跟他调换,这才正式地进入这花灯的佳景之中。姜枕还遇到了一白发老妪,好奇询问祭灶节会有这样的风俗吗?对方告诉他:“等赏完花灯了,就回到家中祭灶,平添些团圆的喜悦。”
姜枕明白了,便被谢御牵着往前走。
这里实在是建设得太好,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那些张灯结彩的喧闹便铺天盖地的。观灯时人挤人,天边时而炸开两声烟火,将长街照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姜枕抬起头,各色花灯缀满了天空。低下头,街市上龙狮竞舞,锣鼓震天,稚子举着兔儿灯追逐笑闹,少女鬓边簪着绒花,手捧莲花灯祈福。
眼前犹如盛世,姜枕被震撼得愣了好一会儿,一颗心才从停滞、跟随着锣鼓重重地跳跃起来。他很开心的要到处去看,谢御却及时拉住他:“放灯吗?”
姜枕刹住脚步:“好。”
—
卖灯的铺子是一位白发老妪在看管,它的摊位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姜枕粗略一看,有玲珑剔透的宫灯,栩栩如生的金鱼灯,还有憨态可掬的瑞兽灯,除此之外,还有放飞的孔明灯。随着温馨的火光大放光彩,游人不禁驻步细赏。
老妪道:“哥儿,这是我们这有名的天地灯,选一个吧,图个吉利。”
谢御道:“喜欢哪个?”
姜枕思索了下,问老妪:“河灯好,还是天灯好?”
白发老妪闻言,忍不住笑:“当然是两个都好,鱼儿跃龙门,有鱼怎就没有龙了?”
姜枕点头:“那都要吧。”
谢御把银两付了,见姜枕提了六个,不动声色地挑眉:“怎要了这些?”
姜枕道:“不可以吗?”
谢御道:“还以为你想逛其他的。”
姜枕摇头:“放完也不迟。”
姜枕跟谢御分了灯,谢御得了天地两灯,见姜枕拿了四个,心中忍不住地软和下来。姜枕一看他的眼神,立刻捂住谢御的嘴,小声道:“该放灯了。”
夜色被人群染作一片锦绣,姜枕顿步下来,在蜿蜒的小河边蹲下。他跟谢御靠在一块儿,要将河灯放了,却见旁边的小姑娘在爹娘的簇拥下提笔写了字。姜枕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她念叨:“天地本不全,却借月色,花灯,与之相连。爹娘,这下天地能会面了吗?”
“会的。”
姜枕愣了一会儿,问道:“谢御,你想许愿吗?”
谢御道:“听你的。”
姜枕便去找他们借了毫笔,让谢御先在河灯上写,后者却浅笑:“我没有夙愿,帮我写吧。”
姜枕便接过他的灯一块儿写了。
等真的将河灯从清凉的水面上送出,天上的烟花骤然绽破长夜,如姹紫嫣红般的细雨倾泻而下,金菊,银蝶,赤霞漫天飞舞,倒映在这万千阑珊的河央之间。
将毫笔归还,再跟谢御一同放了孔明灯,姜枕才提着两个天地灯,有些满足的说:“真好。”
谢御问:“嗯?”
姜枕朝他露出一个笑:“天地本不全,却以花灯,月色,与之相连。这不是贪念,而是一面之缘的夙愿。”
姜枕握紧手中的天地灯,“我该回去了。”
谢御道:“嗯,不急,先将两灯放了吧。”
姜枕却没有回答,他好像失了魂,又好像没听到地背过身离开。谢御看着,突然伸出手——
砰!
一束烟花再次绽放在漫漫长夜,火树烂漫映亮了天地,又似千树繁华被东风吹落。转瞬即逝,却又足够刻骨铭心。
灯架倾倒的混乱间,面具被风掀起半角,刹那间玉色侧颜如昙花乍现——鼻梁如雪岭孤峭,睫羽似鸦羽垂落,染金灯穗拂过他执灯的手,分明是流年一瞥,偏教路过少女失手打翻莲灯。